小鶴搖頭,不多說一個字。
從側面看著她,唐心的影子立刻跳上來,因為兩個人的氣質太相像了,幾乎如出一轍。滿身是毒的唐心、痴心不改的老虎、古里古怪的宋九,還有同時失蹤的埃及高手盧迦燦,記憶力正處於不停的回溯當中,沙漠裡那些人和事一起浮上來。
我靠在塔身上,忍不住冷得呻吟起來,身上的衣服似乎變得纖薄如紙,根本擋不住一絲北風寒氣。一開始是肩膀在抖,接著雙腿、雙臂、渾身都顫抖起來,心口位置像是有一大團冰疙瘩沉甸甸地堵在那裡,無法融化。
“幸會!”首先開口的是孫龍,他向前跨了一大步,伸出右手。
大人物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也伸出右手,雖然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握手動作,兩個人卻醞釀了那麼久。
“《朝日新聞》上關於‘二戰慰安婦索賠’的報道,你都看了吧?有沒有什麼看法?”孫龍若無其事地一路說下來,彷彿是面對一個多年不見的日本老朋友,全沒有把大人物當成自己對立面上的敵人,開門見山,推心置腹。
這是日本人心裡最怕碰觸的痛,但大人物不動聲色地笑著:“看了,不過這件事我覺得有些麻煩,高等法院方面對證據的認定程度,似乎對中國人並不有利。所以,你還是要做好敗訴的準備,要知道,這是在日本,一個講人情但更講法制的國家。”
他們的手持續握著,憑孫龍的武功,一招之內殺死大人物綽綽有餘,當然,狙擊手、射手們的子彈,他同樣躲不過去。
“我知道,也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直到打贏官司為止,希望到時候你仍然執掌日本皇室,共同為推動亞洲和平、彌補二戰創傷而努力。”孫龍說的這些話,嚴謹穩妥,一絲不苟,正是高階律師的辦事作風。
寒冷的感覺突然消失了,我只覺得彷彿有人從我身上揭去了一層塑膠包裝似的,一下子全身放鬆下來,完全正常。
我摸摸太陽穴,不再隱隱作痛,四肢活動自如,頭也沒有了眩暈感。
“剛剛怎麼回事呢?”我不免撓頭,心裡惴惴不安。突如其來的發燒害冷,總是預示著身體內部的某些病變,我可不想在找到大哥楊天之前再沾染什麼怪病。
“哈哈,我一定等你,不過前提是你拿到足夠的證據,從日本國庫裡得到這筆賠償。只是不知道這日期會是十年還是二十年?甚至永遠定不下來?”大人物的態度雖然謙和,但口氣不小,幾乎完全否定了“慰安婦索賠”的問題。毫無疑問,他的決定,對日本高等法院的判決結果有直接影響。
我迅速調整情緒,走向他們。只要大家不在楓割寺裡扯開面子動手,一切都可以通融。其實,我更擔心大人物一旦被孫龍挾持,四面的槍手群龍無首,肯定會做出什麼走火、誤殺之類的事,場面失控,後果難以想像。
“嗯,錢,不過是小問題,中國人要爭的不是幾百萬幾千萬的戰爭賠款——聽說你在皇室子弟中間廣泛地推行中國文化教育,本身更是標準的中國通,想必明白這樣的古訓,‘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這是中國人的最高思想境界,就算拿到了賠款,但錢堵不住中國人的嘴,也不能改變中國人的思想。”孫龍輕蔑地一笑,扭頭向我打了個招呼。
大人物沉默地容忍了孫龍的輕蔑,他的涵養比日本報紙上爭相傳頌的更好。
小鶴也跟了上來,跟我一左一右站在孫龍兩側,至少能把這個角度的槍口擋住。
“這是日本,是日本人的地盤,規矩由我們來定,孫先生,我勸你還是別費心機了。你看,晴空大好,山高水闊,你的聰明智慧連華爾街上最優秀的獵頭公司都垂涎不已——聽我的勸告,不如趁著年輕去另外的領域發展,放棄眼下雞肋一樣的律師生涯,豈不明智?”
大人物換了一種熱情的讚賞口氣,他當然知道孫龍的真實身份,這些話只是勸他別跟日本政府為難。
他們的見面,或許放在官方的談判桌上更合適,無論如何也不該在楓割寺這個奇怪的地方。並且由孫龍這樣的黑社會組織頭目跳出來大談“愛國”,也有點不合時宜。
孫龍一笑:“對,我正有這樣的打算,不過請你給個面子,讓我在日本做完最後一筆生意,好不好?”
他指向“亡靈之塔”,不慌不忙地接下去:“等我得到這座塔下壓著的東西,馬上就會離境,不必等貴國警察前來驅逐。咱們今天談得很投機,想必你會很樂意給我這個面子?”
“亡靈之塔”巋然不動,如一個沉默無語、俯首天地間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