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親眼所見,我想可以慎之又慎地用這樣的言辭來描述整個過程:“大哥到達‘通靈之井’後,先做了足夠的熱身活動,然後進入井裡。在之後的六個小時內,沒有再次從井裡浮上來。”結果有兩種,他可能從另外的出口離開,或者,他仍在井裡,至少在鼠疫監視下的六個小時內,仍然停留在水下。
“後來呢?”我仍然鎮靜地裝作不在意地問。
“我在環繞‘通靈之井’的四個制高點上,安裝了加長電力的攝像裝置,每隔兩秒鐘拍攝一幅畫面,一停不停地監視井口。這樣的行動持續了兩個星期,直到我確信他不會再上來為止。從那時起,江湖上就失去了‘盜墓之王’楊天的訊息……一直到今天。我無數次夜探尋福園,他絕對沒有再回來過,包括他書房裡的私人物品,從那晚之後,就再沒有人動過。”
蕭可冷停下手裡的所有動作,長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吐出一句話:“對,手術刀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不過他並不知道那晚發生在‘通靈之井’邊上的事。”
我迅速起身,走向門邊,低聲笑著:“既然那件事發生在‘通靈之井’邊上,我們何不到那個天井去,一邊看一邊回憶往事?”屋裡很冷,我的手握在金屬門把手上時,像是握住了一大塊堅冰。
鼠疫長嘆:“對,到那裡去說,或許你們能聽得更明白一點。”
蕭可冷沉吟了一下,才急步跟過來,再次不安地彈著指甲,短髮在燈光與雪光的兩重交映下,閃著烏油油的光。
開門的剎那,迎面那棵形式古怪的櫻花樹遍身披雪的樣子,讓我的心又有一陣莫名的悸動。
古代中國的相士典籍裡,曾舉過“迎門五福殺”的例子——明末杭州城裡,兩家鹽商曆代積怨,結果張姓的兒子仕途青雲直上,做了杭州知府,權勢一手遮天,將仇家林姓打壓得抬不起頭來,終於跪地認輸。林姓為了表示認輸的誠意,在張姓當家人六十壽誕這天,用珊瑚、翡翠、金錠、銀頁子打造了五盆微縮的梅、蘭、竹、菊、松,沒等張姓開門,一大清早便擺在了張姓門口。這件事一時間傳為杭州城的美談,大家都誇林姓識時務、會做人。但過了沒有三個月,張姓一家,或染惡疾暴斃、或被訴訟牽連入獄、或出門遭盜匪打劫而亡,好好的一個大家族,十九口人全部不得好死。
迎門開花,地譴天殺。所以,這是風水植物學裡的大忌,望之讓人心寒。
“風先生,迎門殺,植物不開花前,好像並不值得擔心。”蕭可冷明白我的心思。
我摸了摸下巴,有極端的胡茬長出來,很硬地扎痛了手指。
“我們韓國人對中國的風水學並不認同,只奉行‘謹言慎行、謙虛隱忍’的古訓,並且一直以為,人與動物、植物共生於天地,適者生存,不適者優勝劣汰,存在即是有道理的。”鼠疫最後一個出門,對那棵枯樹的存在不以為然。
院子裡的積雪已經能沒過腳踝,我們出了院門,沿小巷向西,恰好從枯樹旁經過。樹幹、樹枝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雪花冰稜,如果是在日光照耀下,必定光彩奪目,美不勝收,但在陰沉沉的落雪半夜裡,它卻讓我記起古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句子。
“你殺象僧時,用的是什麼武功?”我若有所思,伸手在樹旁抄了一把雪。
“十三點。”鼠疫埋頭大步走路,踩得積雪“咯吱咯吱”亂響。
我嘆了口氣,為象僧的死大為不值。他只是楓割寺裡一個與世無爭的修行者,跟鼠疫更是無冤無仇,卻半路橫死,被出身於“黑夜天使幫”的“七殺手段”之一“十三點”奪去了性命。
我們三個人腳快、心急,所以只用了三分鐘時間,便趕到了“通靈之井”的院子。四周一片雪白,只有水面上冒著淡淡的霧氣,雪片落下,立刻就融化在水裡,沒有片刻的停留。
鼠疫在井口的南北軸線上停住腳步,轉身向著正北,略一思索便開口說:“當時,他站在這裡,抬腳踏上井臺,垂著頭停頓了十幾秒鐘,像是基督徒的餐前禱告一般,然後緩緩向前俯衝,做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跳板魚躍動作,分開水面扎進去,只濺起極短暫的水花……”
他一邊說,一邊邁上一步,雙腳併攏,站在井臺上的積雪裡。
蕭可冷取出一隻小巧的手電筒,“啪”的一聲開啟,雪亮的光柱射出來,落在水面上。水清得如一塊毫無雜誌的晶體,呈現出淡淡的青碧色,帶著逼人的寒意。
光柱向下投射的時候,我們三個凝神觀看,可見深度在十二米左右,井壁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