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級的國寶,正不知有多少。但是那時的恭王,較之醇王(攝政王),和慶王,似乎選略有遜色呢。這只是一些王府。他們較諸皇宮大內的寶藏,還是無法相比呢。大清帝國畢竟是大清帝國嘛,它搜刮三百年的中華國寶,那能用得完呢?
經袁總理大臣毀家紓難這一倡導,滿族王公大臣,便再也不敢輕言對革命黨作戰了。寡婦孤兒相依為命的太后,這時連身家性命都自覺難保,而頻頻乞憐於宰相。她現在是顧不得甚麼皇位了,只要今後生活無虞,袁大臣能替她母子向將來的革命政府,爭到點‘優待’,她就很心滿意足了。三百年來的‘孽’,不是她母子造的,但是三百年來的‘怨’,卻要她母子獨當之。亡國之君寡婦孤兒,終日以淚洗面,是值得同情的啊。幸好總理大臣尚能念本朝厚恩,一再提出保證,唐代表已在和議上向民軍爭得皇室優待費,每年四百萬元,雖略少於袁大臣所提的四百萬兩,然也相差有限。將來的民國政府雖待先朝皇帝,如‘異國之君’,但是仍有皇宮可住、皇號可保,紫禁城內,關起門來,仍是一朝天子。三千年來的亡國之君,有這樣的光榮收場,古史所未有也。因此,太后在她面前哭跪於地的‘老頭子’宰相的勸慰之下,已徹底解除了武裝。在決定大政方針的所謂‘御前會議’中,太后和慶王奕劻反成了主和派的中堅。太后心心念念所想的,是袁宮保所公保的‘優待費’,像前朝崇楨皇帝,戰敗後到煤山上去‘上吊’,婦道人家不敢想像也。慶王則只是為他自已的千萬家當著想。將來五族共和,老友做了總統,他仍是北京城內的慶王,面團團富家翁也。古語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願坐在廳堂的屋簷之下,怕簷上的瓦片掉下打破頭也),何必去冒與民軍作戰的危險呢?太后和慶王(皇叔祖)既然都一意贊成共和,則宣統之退位,就是彈指間事了。
高幹子弟不知輕重
但是任何政權都有它的‘極端派’( Fundamentalists ),三百年的大清王朝,何能例外?因此,在民、清兩方和議初起時,以禁衛軍總統良弼,和恭親王溥偉為首的,年輕的滿族親貴,即已組成個有形無形的‘宗社黨’,極力主戰。他們甚至認為袁世凱是個比革命黨更可恨的‘心腹之患’,曾計畫將袁某暗殺之。這種敗事有餘、成事不足的‘親貴’和高幹子弟,在義和團時期,曾闖下過滔天大禍。在西太后的包庇之下,他們要殺一龍二虎,卻幾乎把大清帝國弄得被列強所瓜分。可是這次他們連闖禍的機會也沒有了。袁宮保為防他們搗亂,一通電話,便把良弼‘踢上層樓’( Kick him upstairs ),調良弼為上級有名無實的‘軍諮使’;內調馮國璋代替良弼,總統禁衛軍(袁的八三四一)。馮曾是攻殺革命軍三千人的清軍頭號戰將,其後也一直主戰,為宗社黨人所看重。但是袁宮保總歸是他的‘老爸’,袁說一,馮不敢說二也。
軍人干政。刺客橫行
袁公保那時顯然是鴻運當頭。上節曾言之,三個革命黨刺客曾於一月十六日,謀炸老袁不中,反增加了袁某的政治資本。誰知十天之後,另一革命黨刺客彭家珍,去炸良弼,竟巧遇於途,一擊而中。不要命的刺客,當場身亡,良弼卻腿斷、血流,越日始慘死。北京為之全城震動。
讀者知否?辛亥年間,革命黨的炸彈,是足令二歲小兒不敢夜啼的。我們安徽的第一大商埠蕪湖,在辛亥年間,就是被兩個錫紙包的鴨蛋‘光復’的(目前的名詞叫‘解放’)。‘錫紙’是從香菸盒子裡借用的。筆者兒時不乖,那時去古未遠,我今日還記得我的‘奶媽’警告我說:‘革命黨來了。’據她告訴我,革命黨一個炸彈可以炸四十里。乖乖。
彭家珍烈士那時在北京一彈,真炸得全城親貴,狗走雞飛。‘孫文’那時在北京的聲名,也是個紅眉毛、綠眼睛的江洋大盜。他手下的梁山好漢,都是飛簷走壁,無孔不入的。五鼠鬧東京,八十萬禁軍也奈何他不得,何況還有手槍炸彈!在那時的北京城裡,七俠五義對社會的影響不在四書五經之下呢。一彈強於十萬軍,強橫的宗社黨,就被彭烈士的一彈炸掉了。雪上加霜,清軍將領四十二人(後增至五十人),在湖廣總督段祺瑞領銜之下,也於是日通電全國,迫清帝很位。
二月十二日,清帝溥儀正式下詔退位。南京孫大總統遵誓解職,參議院改選袁公繼任,其後四年的中華民國,就是袁世凱的天下了。附註:筆者早年服務哥大期間,曾受美國社會科學研究會( 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 )之委託,試編一部中國近現代史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