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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5年的大米飯等著你吃呢,現在就不吃了你不害臊嗎!我都替你害臊!我要能替你吃飯我就吃了,可是我吃了有什麼用?穿鞋下地,雲芳,你吃飯吧。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就是飯了,吃吧。”

李雲芳嘴唇動著,外邊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似乎要急著喝彩了,張大民舉著一隻手,不知要幹什麼,大家靜下來,靜得能聽見李雲芳腸子的聲音,咕兒咕咕兒咕咕咕兒咕咕咕咕兒。

“雲芳,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別裝模做樣了,我早知道你為什麼不吃不喝了。不就是怕上茅房嗎?你嘴唇哆嗦什麼?你是不是尿褲子了?沒尿褲子你捂著被面幹什麼?你不說話也沒用,你不說話說明你心虛,說明你的褲子早就溼了。別以為你捂著被面我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快把被面扔了吧,充什麼大花蛾子,你不煩我們早就煩了。你換一個花樣兒行不行?你頭上頂個臉盆行不行?不頂臉盆頂個醬油瓶子行不行?我們煩你這個破被面了。”

李雲芳嘴唇都咬白了。張大民欠欠身子,從晾衣繩上揪了一條毛巾,又從床上揪了一條枕巾,他把枕巾蒙在腦袋上,把毛巾遞給李雲芳,用鬼鬼祟祟的目光看著她,口氣有點兒傷感。

“我拿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你把它蒙上,我領著你偷地雷去吧。你知道哪兒有地雷嗎?”

李雲芳張著大嘴,哇一聲巨響就把一切悲憤和憂傷都哭出來了,她撲倒了張大民,噴了他一臉唾沫,一邊號啕一邊連咬帶掐,把他做了愛和恨的朦朧替身。李雲芳的家人衝進來,找不著那兩位人物,只看見粉晃晃的緞子被面攤在床上,像飄來飄去的旗子。旗子底下漾著哭聲和胡言亂語,是跑調跑得厲害卻非常誘人的男女聲二重唱了。

“大民,你怎麼這麼壞呀!”

“雲芳,我不壞你就好不了啦!”

“大民,你怎麼……這麼好呀!”

“雲芳,恕我直言,你的腿你的腿你的腿腿腿……怎麼這麼這麼這麼長呀!”

聽看聽看,李雲芳的母親也號啕了。李雲芳的姐姐也跟著號啕了。病人思路清晰,愛憎分明,不用擔驚受怕了,李雲芳的父親跑到小廚房悄悄抹眼淚,一個人嘟嘟囔囔,多好的一對兒呀!貧了點兒,也矮了點兒,可是這倆小兔崽子一公一母是多麼合適的一對兒呀!

李雲芳不治而愈,嫁給了張大民。從此,兩個人就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張大民家的房子結構羅嗦,像一個掉在地上的漢堡包,撿起來還能吃,只是層次和內容有點兒亂了。第一層是院牆,院門和院子。院牆不高,爬滿了牽牛花,有虛假的田園風光,可以騙騙花了眼的人,院門鬆鬆垮垮,是拼成一體的兩扇舊窗戶,釘著幾塊有弧度的五合板,號碼都在,告訴來人它不是一般的木頭,它是大禮堂的椅子背兒。推開院門,裡面是半米深的大坑,足有4平米。左邊支著油氈棚,摞滿了蜂窩煤,右邊支著一輛腳踏車,牆上掛著兩輛腳踏車,腳踏車旁邊還掛著幾辮兒紫皮蒜,蒜辮兒底下擱著一個裝滿垃圾的油漆桶。張大民家的人管這個填滿了的大坑叫——院子。第二層便是廚房了,蓋得不規矩,一頭寬一頭窄,像個醬肘子。這是漢堡包出油的地方。前後窗,左右牆,頭頂上腳底下,全是黑的和粘的,怎麼擦也沒用。燈泡永遠毛絨絨的,吊在電線上,像個長不大也爛不掉的癟茄子。廚房的門檻不錯,有膝蓋那麼高,水泥很厚,怪怪的像一道水壩。穿過廚房就進了第三層,客廳兼主臥室,10。5平米,擺著一張雙人床和一張單人床,一張三屜桌和一張摺疊桌,一個臉盆架和幾把摺疊凳。後窗不大,朝北,光淡淡的,像照著一間菜窖。最後一層是裡屋,6平米,擺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張雙層床,猛一看像進了臥鋪車廂一樣。牆上沒窗戶,房頂上有個窗戶,白光直著照下來,更像菜窖了。這個多層的漢堡包掉在地上,掉在城市的灰塵裡,又難看又牙磣,讓人怎麼吃它呢!

張大民嚼了一百遍,還是咽不進去。婚前一個月,鍋爐工的長子召集了家庭會。大家腿碰腿擠在客廳裡,像一堆蒜辮兒湊成了一顆大頭蒜一樣。李雲芳坐在門口,孤零零的,像大蒜旁邊的一粒蔥花兒。張大民兄妹五個。弟弟是單數,三民五民。妹妹是雙數,二民四民。幾個民都不愛說話,話都讓最大的民說了。做母親的也不愛說話,她有病。鍋爐工一死她就病了,不是腦子的病,是燒心。當胃病治了多年,還是燒心。她愛喝涼水,有了冰箱就改吃冰塊兒了。相框裡的鍋爐工心情不好,愁眉苦臉地看著他的老婆和一窩孩子們,嘴角撇著,像剛剛罵完了一句髒話似的。李雲芳的心情也不好,未來的婆婆咔喳咔喳地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