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的更緊,指節處根根泛白,只惡狠狠道:“展昭我殺了你。”
展昭心中難過,卻又無法可施,只得柔聲道:“是,你先睡一覺,再殺不遲。”
說話間,慢慢將她放平至床榻之上,另一手緩緩伸到她頸間,將她如雲長髮拂至一邊,端木翠眸光終於盡數黯去,雙目輕輕闔上,只口中還兀自不依不饒:“殺了你,殺了你……”
展昭見她額角鬢髮盡已被汗濡溼,心中酸楚之至,輕輕與她額頭相抵,貼了貼她柔軟面頰,但覺頰上溼意更甚,耳邊是她漸漸偃息的聲音:“殺了……殺……”
略略抬頭看去,她即便昏迷之時,眉目之間還帶殺伐凜冽之氣,展昭韌長手指溫柔輕觸她眉眼,低頭吻在她冰涼唇上。
她終於安靜下來,鼻息淺淺,身子亦隨之放鬆。
掰開她攥住自己衣襟的手,這才發覺她雙手亦是血肉斑駁,展昭將她手輕輕擱下,這才深吸一口氣,疾步出了屋子。
剛邁出門檻,只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趕緊扶住門框,先往灶房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快步回房,一陣翻箱倒櫃,將一件素白帛衣撕作布條,懷中掏了一陣,將金創藥什麼的全部攤在床上,待要為她包紮,忽然想到水還沒有燒,只得又去灶房準備。
虧得端木翠此時已昏迷不醒,傷口亦不再血流不止。
待得準備停當,展昭先用織帛浸了熱水,將她傷口仔細擦過,手上和腰間傷處皆用布帛密實紮好,只是擦拭膝蓋傷口之時,眉頭愈皺愈緊:他只能先為她正骨,後續種種,不是他力所能及,必須將端木翠送回軍營。
只是正骨……
又有一番好痛的了。
展昭嘆氣,忽然想起,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為端木翠接骨了。
“展昭,將來你若不在開封府做護衛,還可做接骨大夫的。”
“是,必然客似雲來,日進斗金。”
只是這客,緣何一次是她,兩次還是她?
展昭微微合目,手掌緩緩覆在她膝上,略略拿捏一番,陡然雙目睜起,手上一緊。
端木翠身子一痙,竟醒了過來。
展昭顧不上多話,馬上用兩片倉促劈就的短木片夾住她膝蓋,又用布帛層層緊纏,這才長長舒一口氣。
回頭看端木翠時,她不哭不鬧,雖然面上慘白毫無血色,神情倒極是平靜的,一雙黑眸定定看住他,柔和眼神之中帶著說不出的奇怪。
她忽然就開口叫他:“娘。”
如此說時,還向他伸出手來。
若非今晚情勢如此兇險,展昭真要哭笑不得。
先頭是氣勢洶洶要殺他,現在叫他什麼?娘?
他可不想做她的……娘。
好在,今晚縱是端木翠再鬧出什麼古怪玩意兒,他也不會奇怪,當下只是微微一笑,握住端木翠的手,就勢在床邊坐下:“端木,你醒了。”
端木翠不答,還是那般古怪的神氣看他,忽然略略偏轉頭,神色中竟有稚齡女童的嬌憨:“娘。”
展昭忽然發現,他對端木翠,其實並不那麼瞭解。
他從未聽過端木翠談及自己的家事,以至於他根本忘記,世人都有父母,端木翠縱是上仙,也脫胎凡體。
最最痛楚的時候,一切都不重要的,忽然就回歸稚子時,一門心思想起孃親來了?
展昭心中酸澀,繼之是疼惜,端木翠撐住身體坐起來,忽然就粲然一笑,慢慢靠進展昭懷裡。
展昭一隻手臂環在她腰部以上,另一手輕輕在她髮間摩挲,端木翠少有的乖巧柔弱,那麼安靜靠著,他很想開口說一兩句話,想了想還是放棄,只輕輕蹭了蹭她的頭髮:這時候她心中想念的是孃親,縱然他能給她一樣溫暖的懷抱,也給不了她孃親般的軟語細慰。
就聽她柔聲道:“娘,我記住了,是熊飛。”
展昭身子一僵,急低頭看端木翠時,她已緩緩闔目,長睫細密如扇,眼角猶有淚痕未乾。
展昭的喘息越來越困難,胸口起伏的厲害,一顆心在胸腔之處亂跳亂撞。
她剛剛說什麼?熊飛?
莫說她還是沉淵中的端木將軍了,就算是真的端木上仙,他都從來沒有跟她講過自己表字熊飛,因為她根本不耐煩去知道這些東西,她連他一連串的官位名銜都覺得囉嗦,只是叫他展昭展昭。
若問她熊飛是誰,她估計會回瞪回來:我怎麼知道?
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