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至親至疏夫妻。
於是他可以理解每一個人。
理解母親要償還賭債,理解父親以工作為重,理解爺爺要兼顧兒子和孫子,更理解那些在公司裡作亂的討債者——他們的初衷很簡單,2005年股市大漲,不少人發了橫財,更相信一夜暴富。
總之,各人有各自的世界。
在同等條件下,他未必不是一個行兇者。
十八歲之前的世界轟然倒塌。傅承林握緊拳頭,驀地生出錯覺,手中抓住了什麼東西,柔軟又毛絨絨。
他側過臉,看見一隻棕褐色的流浪狗,正乖巧依偎於他的臂彎。
衣衫襤褸的乞丐自他腳邊經過,拎著布包的老奶奶彎腰在一旁挑揀垃圾。夜跑的男人路經此地,湊近瞧了瞧傅承林,搖頭嘆息一聲,又走了。
眾生百態。
紛飛落雪帶來巨大的壓抑感。
他實在太累,沒勁翻身,這一夜和流浪狗一起睡在橋下。
他還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夢裡重回十二歲生日派對。
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十二歲的自己大聲許願:“我是傅承林!我十二歲了!我要成為全球頂尖操盤手,操控人生,操控市場 !”
他聽到這句話,抬手一把拿起桌上的蛋糕,反扣在了十二歲傅承林的臉上。
那孩子委屈地哭了,而他雲淡風輕地笑了。
隨後夢醒。
當時他已經躺在醫院,床邊圍坐了父親、爺爺、眾多親戚。
大家囑咐他好好養病,閉口不談事件的起因。
他等了兩年,終於等到母親的判決塵埃落定。
他們家一力承擔了善後賠償,父母則以離婚收場。生活被扶上了正軌,雖然他偶爾還是能聽到流言蜚語,或者被人暗地裡戳脊樑。
今天這位黃總的評價,不算過分。傅承林完全能接受。
他在會場待了三十分鐘,認識了幾位新朋友,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打算提前走。
令他頗感意外的是,姜錦年跟了過來,雖然她偷偷摸摸,彷彿做賊。
她說:“羅經理讓我先回酒店。”
傅承林問:“為什麼?”
姜錦年詳細解釋:“我向她推薦了‘四平購物’股票,用來代替‘龍匹網’。昨天我去了一趟龍匹網路公司,他們網站的流量排名偏低,只是勢頭迅猛……我更看好四平購物,這家公司的基本面好,是電商的長期合作伙伴。”
她最後總結了一句:“所以,我現在要回去寫分析報告。”
正門外有個岔路,一條路朝左,一條路朝右。
如果是前往停車場,理應踏上左邊那條路。
但姜錦年看向了右邊,她剛邁出一步,手腕就被傅承林捉住,他說:“我們正好順路,走吧。”
姜錦年搖頭:“不不不,請別誤會,我不是來蹭你的順風車。我是想和你說一聲……”
傅承林松開了她的手。
他順其自然地向左走,而姜錦年話說到一半,不假思索,連忙跟上他,接著講:“今天偶然聽聞了一些事……當然,我不知道真假,沒資格發表意見。”
停車場內陰涼通風,光線昏暗。傅承林舉目四望,尋找他的那輛車。
他接話:“是真的,你不用懷疑。”
姜錦年心情複雜,躊躇著站在原地。半晌之後,她斟酌著表態:“我會守口如瓶。”
傅承林回頭,好整以暇地盯著她:“你跟我走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六個字?”
姜錦年補充道:“我思考過了,紀先生在走廊裡和我說話時,你過來幫我解了圍。單論這一點,我應該謝謝你……”
腦海裡閃現記憶片段,回溯至酒吧那一夜。她輕聲改口:“誠摯的感謝,深深的祝福,再次送給熱心市民傅先生。”
*
下午四點三十分,姜錦年與傅承林一同返回酒店。
他們在電梯門口分別,回到了各自的房間。五點之前,他們都開啟了電腦,專注於自己的工作,忙了至少三四個小時。
在此期間,姜錦年忘記吃晚飯,而傅承林有專人送餐。
夜晚仍在延續,黑暗籠罩了整座城市,繁華地帶依然燈火通明。
姜錦年坐在房間的窗臺上,料想這次出差結束之後,再與傅承林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了——不是不多,是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