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使勁地嚥下了一點口水。他朝那扇褐色沙石門柱的大門走過去。他伸出手敲敲門,等收回手來時,他的拳頭禁不住在顫抖。他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周圍的一切都好像屏住了呼吸,甚至樹稍上的風也都凝固了。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他預料到來開門的是一具殭屍。然後他敏銳地聽覺,感受到一點點悉悉索索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過來。一絲光從門正中的窺視孔上晃過。有什麼人在悄悄地審查他。
山姆等了相當長的時間,時間長得有點不對勁。他都開始覺得自己到這裡來是犯了一個錯誤,他有點想轉身離開了。他又聽見門栓滑動的細微聲音。門慢慢開了一道縫,然後開得大了一些,一個目光犀利的中年婦人走出來,頭髮捲成一團盤在後腦勺上。她在山姆面前站定。她臉上的神情讓人覺著既很熟悉,也很陌生。她從頭到腳地打量山姆時,山姆覺得自己是一個陌生人了。
“嗯?”她問。
“我的名字叫山姆·約翰遜,”山姆自己介紹了。
“是嗎?”
山姆有些心慌意亂。他覺得自己只要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她就會知道一切的。“我接到一個紙條,要我晚上到這裡來。”
“是嗎?那我想你應該進屋裡來再說。”她往旁邊站了一步好讓山姆走進屋。山姆剛隨手帶上門,她在前面順著狹窄地門道快步走進去,山姆在後面跟著。門道里有一股通風不暢的氣味。
他們穿過前堂,又走過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幾乎沒有任何傢俱。然後他們走下一道吱呀作響的梯子,來到一個地下室的後間。這裡潮溼也有點溫暖。屋子中間擺一張木方桌,上頭吊一盞沒有燈罩的燈。桌子邊坐著一個姑娘和一個老頭。她看上去大約有十九歲或二十歲吧,山姆在心裡猜道;老頭的頭髮和鬍鬚都是亂蓬蓬的,這是她的祖父吧,山姆對自己說,不過也許並不是。兩個人看上去神情都很疲倦,姑娘更多一點驚恐。老頭看上去倒有點無動於衷的樣子。山姆有點同情那姑娘,想對她說他自己也有點害怕。也許這樣一來,大家都互相交流了情感,便會提高一點勇氣?但他心裡想,恐怕這樣不禮貌,也就沒有開口。他們之間只是相互通告了自己的名字,都沒有說自己姓什麼,便算是作了介紹:她叫艾米,老頭叫做路加。
這時候山姆突然發現,那領他進來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溜出屋去了。
“歡迎,”從陰影裡面走出一個矮胖的男人說。他穿著一件白色粗布襯衫,褲子是灰色的,黑色的揹帶。男人的頭已經禿頂,留著兩邊有點翹的八字鬍鬚。他那件長長的襯衫,使他的樣子顯得像是鄉村的屠戶或麵包師。“我叫本,”他說道。
“我叫——”
他的手裡握著一隻粗大的手,手指明顯地很有勁。“我知道你是誰。抓緊時間,我們得快一點。跟我來吧。”他已經走出房間去了。
那姑娘和老頭便跟著出去了。山姆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他想,這決不是大學教授應呆的地方。本把門開啟,一陣冷空氣帶著汽油味、枯草的氣息,還有捲心菜的味兒灌進來。原來這是車庫。一輛麵包車停在那裡,車門敞開著。車子除了前面的駕駛窗的玻璃,整個車箱是全封閉的。“你們都帶了暖和一點的衣服吧?把包擱在後面,約翰遜先生。”山姆照他說的做。“這車箱地板是假的,下面還有一層。直到出城你們安全以後,都得躺在裡面。躺在裡面有點不舒服,但只有這樣才能逃出去。我會把你們送到另一個集合地點,到那裡與別的人會齊。
“與別的人會齊?什麼人?”山姆問道,“我們要往哪裡去呢?”
“請進去吧,”本微笑著說,“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萬一——”他猶豫了一下,瞟了那姑娘一眼,又清清嗓子,說“我們這是在幫你逃亡,請別忘了。”
等他們三人都在那汽車的夾層裡躺下去後,覺得實在像躺在一具很大的墓穴裡。汽車開動後,他們能感到從換氣扇透過來的一點空氣,人感覺得非常窒息。山姆覺得想吐。艾米躺在他的旁邊,她的手好像在摸索什麼。山姆驚了一下,輕輕握住她的手。但她立馬把手抽了回去。山姆那一瞬間很為自己的反應後悔。他知道自己甚至必須要掩飾最單純的人類感情。有好一會兒他覺得有些尷尬。
車停了下來。從他們躺著的那棺材匣子的側面,山姆聽得到街上警察的巡邏車的聲音。聽得見他們的低沉的說話聲。他們對本在嚷叫。大概他們已經到了出城的哨卡上了。他們讓本停車,要他出示證件,然後繞著汽車轉了一圈,像獵狗似的嗅著什麼。本向他們解釋,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