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衰失,聰穎之氣銳減。‘他卻視為無稽之談。唉,且不說這些罷,倒是勸公主節哀要緊。恕我唐突,我甚是同情她的!“他婉言勸慰許久,方告辭離去。
柏木長夕霧五六歲,仍年少,面貌俊美,舉止瀟灑。夕霧則相貌堂堂,頗具男子氣概,面貌清秀貌美亦遠勝常人。眾年輕侍女目送他出門時,亦哀思略減。夕霧見庭前有一豔麗櫻花樹,便想起“今歲應開墨色花”的古歌。但厭其不祥,遂隨口自吟另一古歌:
“歲歲春花群豔放,賞花能事命天看。”繼而賦詩道:
“半面材殘庭前櫻,良辰來時依開放。”他一面走出門去,一面裝作隨意吟誦的樣子。母夫人聽得,立刻和答道:
“今春墮淚柳服穿。花開花落在哪邊介老夫人並非風雅之人,人多稱此更衣為愛趕時尚,頗富才華。夕霧見其和詩如此迅速,亦不由暗贊文思敏捷。
夕霧由一條院出來,徑至前太政大臣邪內。但見柏木諸弟在座,皆請他進客廳。大臣強抑悲痛,與他相見。一向不見老態的大臣,此番亦衰老消瘦了,胡鏡甚長也未及剃,惟懷勝於昔日父母之喪時。岳父這般模樣,令夕霧悲不自禁,掉下淚來,怎麼也隱忍不住。大臣被這相木生前好友感染,眼淚又掉了下來。夕霧略述拜訪一條院之事。談起柏木,便語無休止,大臣眼淚愈發掉個不停,似綿綿春雨之簷漏,衣襟盡溼。夕霧呈上落葉公主母夫人所詠“柳眼”之詩,大臣道:“我已無法視物了!”竭力擦了一陣眼淚,才得以看清。閱詩時一臉沮喪,真叫人難以想象他曾那般精明能幹,氣宇軒昂。這詩原亦平常,惟“穿露瑩”一句意韻深長,使大臣更添傷感。便對夕霧道:“那年秋天,你母逝世,我自認悲傷至極。但婦人所歷範圍狹小,熟識者不多,不管情況如何,總不親自露面。是以這悲傷隱秘,並非處處觸發。男子則不然。相水雖才幹碌碌,但蒙皇上錯愛,晉官加爵。是以仰仗他者漸眾,聞噩耗而各各惋嘆。我最為痛心的,非世俗名望與地位,而是他正值俊美元援的身體。唉,何物能解我悲痛啊?”言畢茫然仰望長空。其時暮色慘淡,櫻花欲凋。這景色他今天卻首次見到。遂於夕霧懷紙上寫道:
“未料子先死,老父著喪衣。連綿春雨下,似父哀子泣。”夕霧亦吟道:
“亡人情不知,撒手歸西去,拋卻老雙親,哀子服喪祭。”左大並紅梅也吟道:
“芳春雖未至,嬌花先凋零。悲嘆亡人魂,誰人服喪祭。”
柏木的法事莊嚴隆重,調然異於世俗。不僅夕霧大將的夫人云居雁請得高僧,夕霧亦特意筵請,為柏木誦經唸佛,場面甚為宏大。自此夕霧頻訪一條院。時至四月,碧空如洗,清爽宜人,樹木蔥綠可愛。一條院卻一片荒寂淒涼,悲嘆之聲,目盡夜復。夕霧例行訪問時,見庭中一片青青嫩草,正自萌動。前處的蓬蒿亦長勢繁茂。那“一叢藝芒草”綿綿地蔓延著。柏木生前喜好花草,精心培植,如今這些花木失去護理,自生自滅。夕霧想象日後秋蟲晰鳴之景,淚水又湧了上來。沿著芒草徑緩緩步人,但見簷前垂掛著幅幅伊豫簾,夏日薄紗已代替淡墨帷屏,由簾影望外,甚覺涼爽。透過薄紗簾子,隱約可見幾個身著濃黑上衣的女童,面貌姣好可愛,推衣服令人心有所悸。
侍女們於廊上為夕霧鋪了茵褥,請他就坐,但又覺未免怠慢,便稟告老夫人,請其入室。但老夫人貴體不適,正臥床休息,只得由侍女們暫且陪伴。夕霧欣賞著庭中欣欣向榮的花草樹木,見一柏樹和一楓樹格外翠色慾滴,枝叉相交,分外惹人注目,心生感慨道:“這兩樹梢結為一體,合成連理枝,真是有因緣啊!這便有希望了。”遂輕步向門檻走去,吟道:
“親近既承木神許,結勢應似連理技。疏我於簾外,令人好不喪氣啊!”眾侍女私下推搡,低語道:“此人偷偷摸摸的樣子,亦別有丰采呢?”其時,侍女小少將君傳老夫人答詩
“柏本神魄雖已散,忌容攀折庭前技。君言須檢點,居心若此,鄙薄之至。夕霧一笑,的確如此。後來聞得老夫人正膝行出見,忙整衣相待。老夫人道:”恐因憂傷度回吧,總是落落寡歡。人生如夢,勞君屢次駕顧,感激不盡,是以掙扎相迎。“神情果然十分悲傷。夕霧安慰道:”憂傷本是難免,但沉溺於此,亦自徒然傷神。凡事皆由天命,憂傷亦應有度。“心動中卻想:”曾聞公主生性蝴雅,今遭此慘悲,又招譏評,傷心失意乃情理之中了。“不由細細詢問公主近況。又想:”這公主雖非國色天香,卻亦不至於面目可惜吧?豈能因外貌而嫌棄或荒唐別戀呢?此皆可恥之舉呀!總之,為人最重要的是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