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處,孟清和恍然,說到底,是雜造局內鬥,他無辜遭殃,還差點被一腳踢進坑裡。
“那位副使?”
劉經歷微笑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孟清和知道,那位怕是馬上要回家待業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就是不接地氣的結果。有上進心不錯,太心急可不好。
送走了劉經歷,孟清和拋開其他心思,召集手下現有的十名邊軍,準備再做一番思想動員。
眾人也沒那麼多顧忌,直接盤膝坐在了地上,等著孟總旗發言。
比起初時的不信和懷疑,孟清和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已經大有改善。
孟總旗說過不會輕易讓大家去死,也說過會讓大家的日子越來越好。
如今事實證明他說的不是虛言。沒人再認為孟清和是腦袋發抽,把他們往炮灰的路上推。也沒人覺得孟清和是書生意氣,滿嘴大忽悠。
孟總旗清了清嗓子,首先重申了之前對眾人許下的承諾,其次提拔前武庫司郎中代理小旗一職。待孟總旗正式走馬上任,“代理”二字便可以去掉了。
眾人對此沒有異議。論起來,就算是罪發充軍,人家也好歹做過五品官。
“謝總旗提拔。”
“不必,”孟清和笑眯眯的說道,“晚上到我家吃飯,還有另外的事要和丁小旗商量。”
孟清和臉上的笑容很熟悉,前武庫司郎中,現開平衛邊軍小旗很鎮定。在洪武帝手下當了一年多快兩年的官,怎麼可能連這點定力都沒有。
當夜,孟清和於家中“設宴”款待前郎中,一盆大餅,一盆湯,兩盤野菜,孟總旗的家宴委實稱不上豐富,量卻充足。
室內只有一張新打的矮桌,椅子沒來得及做好,只能用樹樁和木根代替。
很快,桌上的食物被一掃而空,在前郎中大人斯文掃地的打著飽嗝時,孟清和說出了他的計劃。
話音剛落,前郎中大人尚未怎樣,孟虎卻是嚇了一跳。
“十二郎怎敢如此?”孟虎皺眉,“此事萬不可行。”
“五堂哥以為那幾袋蕎麥種子是如何得來?兩張狼皮加上五張兔皮。”孟清和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五堂哥以為清和做得不妥,四堂哥也是一樣?”
孟清江搖了搖頭,“若沒有那些蕎麥,便是一斗的稅糧都交不上。”
孟虎的眉頭皺成了川字,還想再勸,卻又貌似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此時,前郎中大人終於不打嗝了,“孟總旗,依卑職所見,此中確有不妥。”
“哦?”
“商人多狡,總旗恐為奸商所欺,以卑職之見,換得糧數可再增一倍。”
“一倍?”孟清和搓搓下巴。
“然。以卑職所見,此舉不但可為,且大有可為。”前郎中大人顯然也為邊塞生活苦惱已久,雖沒到三月不知肉味,卻也差不了多少,“況總旗所言之地即墩臺所在之地,怎不可為?”
“勤練弓箭於戍卒大有裨益,獵獲之物亦可充戍卒之腹,省卻米糧。總旗此舉非為一己之私,實乃為兵卒計,為邊軍計,為國家計,卑職欽佩……”
聽到這番話,就算臉上是牛皮,也不能不紅。
孟清和真實體會到了大明文官的威力。這還只是個武庫司郎中,要是換成各科給事中,科道監察御史,老而彌堅的官場油條,黑的說成白的都不值一提,能說成紅黃藍三色才是霸氣。
想達成他定下的目標,早晚要與這些嘴上彪悍,拳腳同樣彪悍的文官打交道,孟十二郎突然感到壓力山大。
他可是武官,大明的武官在朝堂上一向比文官斯文。
文官群毆那叫為了真理和正義而戰,武官群毆那叫逞匹夫之勇。要是武官敢對文官動手,不好意思,趕緊辭官回家種田去吧,否則唾沫星子淹死你。
前郎中大人仍在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引經據典,甚至從思想層面開始昇華,“……國之棟樑,國之基石!”
孟虎和孟清江四隻眼睛全是蚊香圈,孟清和也表示扛不住了,再謙虛也扛不住了。
“丁小旗,過了點。”
“過了?”
“過了。”
“總旗見諒,”前郎中大人臉色羞赧,“許久未能直抒胸臆,一時把持不住。”
“……”
“然卑職句句屬實,還望總旗明鑑。”
“……”這話怎麼這麼熟悉?
錯覺,一定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