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這種事的人,要不愚昧迷信到極點,要不就智慧超乎常人,勘破生死,我不包括在兩者之間,沒有這個勇氣。
“不敢就算了。”
“夫子說的,敬鬼神而遠之。”
“那麼正氣的一個人,”編姐嘲笑,“做給誰看呢?”
“自己看。”
“孤芳自賞過頭,當心像姚晶。”
“姚晶就是太重視別人想什麼。”
“假使你去召她,她一定來。”編姐說。
“不要再說了。”我用雙手抹抹疲倦的面孔。
編姐到廚房去做咖啡。
我躺在沙發上看編姐做的筆記,寫得實在好,尤其是細節方面,詳盡而生動。報道忠實,但可讀性又這麼高的文字畢竟不多。
我說:“你應當在這方面多多發展,免得糟蹋天才。”
她不出聲。
我誇張地稱讚她:“每一段都是一篇短篇小說。”
編姐把咖啡遞給我:“小姐,一篇短篇小說只可以在一種情形之下成其為短篇小說,那就是,當你提起筆來努力地把它寫成一個短篇小說的時候。”
編姐說:“你閣下手上拿的是筆記,再像短篇小說,也不過得個像字,鏡花水月,別瞎捧人不負責任,活脫脫江湖客。”
我漲紅面孔,“可以發展成小說嘛。”
“你去發展吧,別乾巴巴坐在那裡嘖嘖稱奇,那麼容易的事,肥水不要落到別人田裡去。”
“說說也不可以?”我訕訕的。
“當然可以,不但可以說,下次有機會,還能做小說評選專家。教你一個秘訣:此刻誰人最受歡迎,你就選個新人出來,說他寫得比那個最受歡迎的人好。為什麼?發洩呀,你不如他,不要緊,你沒有天才,但你有的是慧眼,你知道誰會得勝過前人。”
“喂喂喂,”我跳起來,“我是你的擁護者呀。”
“沒有誠意與亂講亂吹的擁護者同沒有誠意與亂講亂吹的批評者一樣可惡。”
“太難了。”
“是的,要一個人有誠意,太難了。”
我沒好氣,“你什麼時候去復工?”
“下星期。”
門鈴在這時候,震天價響起來。
我說:“這準是石奇,大明星不同凡響。”
門一開,果然是他。
有什麼是意外的呢?太陽底下無新事,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
遠在我們沒有同石奇交往之前,便曉得他今日的所作所為,不需要鐵板神算來施展他的才華,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但今日他氣色陰暗不定。一跤坐在沙發上,一疊聲叫我們取出酒來。
“什麼事?”我問。
他沉吟著,開不了口。
這上下他已把我們當姐姐,無論什麼都同我們說,更重要的,關於男女之間,聽了使人臉紅的事都說過,此刻又為什麼吞吞吐吐,並且看他樣子,彷彿是受了驚嚇來著,這個膽生毛的傢伙,有誰敢嚇唬他?
石奇呷兩口加冰威士忌,開口說:“我剛才,去找扶乩的人來著。”
我與編姐作聲不得,沒想到他先去了。
我倆靜靜坐在他面前,聽他透露更多。
他說下去:“本來我不相信,光天白日之下,一個老婦,說得出什麼來?”
“後來呢?”我戰慄地問。
“我說我要問瞿馬利的下落。”
“怎麼樣?”
“她的手在灰上寫字——”
“什麼字?”
“大學”
“什麼?”
“大學。”
“我不懂。”
石奇跌足,“怎麼不懂,她是叫我們到大學去找瞿馬利,我們一直在中學找,難怪一無所獲!”
我但覺得渾身的毛孔一下子張開豎立,起雞皮疙瘩。
那邊廂編姐嚷:“唉呀。”一言驚醒夢中人。
“怎麼可能?”我毛骨悚然,“怎麼會有人知道我們在中學裡找瞿馬利呢?”
“姚晶知道。”石奇用手掩住面孔。
我竭力恢復正常,“不準胡說八道,還有什麼訊息?”
“她說她沒有話說。”
我鎮靜下來,“這就是了,以後不許你去那種地方。”
石奇面色奇差,倒臥在地毯上,“我思念她。”
這四個原始簡單的字是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