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站在那扇黑漆大門外邊,如一頭暴怒的獅子,當過蒙古騎兵的他,如今英雄無用武之地,無可奈何,差點砸門而入,被我二叔和媽媽拽了回來。只有等候天亮再去找胡喇嘛理論了。
媽媽說,我又是發燒又是說胡話,折騰了一夜,嘴裡還不停地叨咕:“狼崽……狼崽……我要狼崽……”
第二章
一
一早,爸爸媽媽就出去了。
他們分頭行事。爸爸去找胡喇嘛村長討說法,媽媽去村街掃揀昨晚我們灑丟的幹杏核。
我無法上學了,整天趴在炕上,在無聊中等候大人的同時,照看旁邊搖籃中的小龍弟弟。我特別喜歡這位遲來的小弟弟,大人忙,照看他是我的一項主要任務。農忙時爸媽都下地爭分奪秒搶收,我只好揹著小弟上學,把他放在教室門口的一個土筐裡,塞給他一個胡蘿蔔啃。有一次,他的胡蘿蔔掉在了筐外,他爬出筐去撿時,卻被一隻小豬叼走了。我弟鍥而不捨,尚不大會走路的他,一直跌跌撞撞爬著追蹤小豬到了不遠處的學校廁所。於是他就掉進了茅坑裡,當我下課後不見了筐中的小弟慌作一團時,有人從茅坑裡撈出了屎尿一身的小弟。
我嚇得哭出眼淚,只見小弟還傻樂,手裡還攥著半拉胡蘿蔔,上邊沾著金黃色的屎點。從此我小弟便有了綽號:屎郎小龍。
當然,從此後我媽再也不敢叫我背小弟上學了,改成自己揹著小弟下地。放學後我再接媽媽的班,讓她騰手燒火做飯,忙家務事。可我的作業本和課本遭了殃,成了他撕啃的物件。有一次還把我的一塊橡皮吞進了肚裡,我沒敢告訴媽媽,天天扒拉他拉出的屎。第三天終於見到了,可寸長的橡皮卻變成了指甲蓋大小,我一直猜不透小弟的胃腸,怎麼會連橡皮塊都消化吸收呢。從此我認定我小弟肯定是個特殊的人才,有特異功能都是有可能的,長大肯定大師級。
他現在就在我旁邊的搖籃裡安睡,小臉紅撲撲的,小鼻翼翕動著,只是一雙小招風耳有些不倫不類,跟他未來的大師身份似乎不符。
外邊的門一響,從腳步聲我聽出先回來的是媽媽。
她往地上扔下半口袋幹杏核。只有半口袋。
“我們撿的可是兩口袋,媽!”我嚷了起來。
媽媽滿臉掃興:“村街上的豬比你娘先下手了,它們啃吃得快還乾淨。多一半兒叫胡家的老母豬帶崽消滅了,氣死我了,嘎嘣嘎嘣啃得那個香,趕都趕不走!”
“老胡家的人和畜都跟我們有緣,媽的,等我長大了再說。”我詛咒。
“得得,兒子,有本事好好讀書走出這村子吧,咱們不跟他們鬥氣。”我媽趕緊岔開話題,惟恐我真把鬥敗胡家當成終身目標。
沒有多久爸爸也回來了。他還沒有媽媽的收穫大,他連胡喇嘛的影兒都沒有見著。不過,爸爸帶回來了一個驚人的訊息:昨夜,胡喇嘛的獵隊在塔民查干沙漠裡迷了路,一隻野狼一直追蹤他們,天亮時他們才發現,原來,他們繞著出過古屍的沙漠墳冢裡轉了一夜。更可怕的是,趁他們打盹時,他們有兩匹馬被狼掏了肚子,剩下的全被驚散,他們幾乎是爬著回村的。一個個受驚嚇,失魂落魄,不是病倒就是臥炕不起。
“公狼!”我脫口喊出。
“什麼公狼?”
我就向爸媽講述了一遍昨日胡喇嘛他們的所作所為。
“真是報應。”我媽輕聲叨咕。
“看來事情還沒完。”爸爸頗有預見地下了結論。
果然如此。公母狼的報復遠未結束,才剛剛開始。
我們的村莊和鄰近的村子,都相繼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大白天胡喇嘛豬圈裡闖進了那頭公狼,咬斷了他那老母豬的咽喉,而且豬崽子也個個未能倖免。娘娘腔金寶的三隻羊被掏開肚子,搖搖晃晃走進屋裡倒下了。其他幾位獵人的家畜同樣都遭殃,而且共同的特點是,那狼根本不吃這些牲畜的肉,只是掏開肚子咬斷咽喉,是純粹的禍害。接著,村裡夜夜聞狼叫,那叫聲如嚎如哭,如泣如訴,時而哀婉如喪子啼哭,時而發怒咆哮兇殘如虎豹。夜夜狼來村裡光顧,夜夜有戶失豬丟羊。禍事還延及鄰村。胡喇嘛村長強打精神,組織民兵和獵手,多次圍剿伏擊過那對可怕的狼。可如精靈般,他們根本摸不著那對狼的影子,只是夜夜聞其聲,那陣陣令村民心驚膽戰的長號,時時把酣睡中的孩童嚇醒驚哭。胡喇嘛他們無計可施,還時刻提心吊膽,甚至不敢出夜,都在屋裡大小便。村裡人開始議論了,紛紛指責那些惹事的“勇敢”的獵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