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來者不善,那生得油頭粉面的巡警頭兒衙內爺一把抽出了腰間別著的德造二十響手槍,舞弄著槍口朝那些打行刀客,扯著一口叫大煙燻倒了的雲遮月嗓門叫嚷起來:“都給我站住!誰再敢朝前踅摸,可別怪我這槍子不認人!”
只是略微一頓,那些朝著馬車湧來的打行刀客後邊。猛地響起了打行舵把子那沙啞的聲音:“四九城裡打行人物,從來是刀頭舔血,拿命換錢!今兒這場面,咱爺們是嘬定了!照著打行規矩,場面上傷了的養老、死了的養家,生死富貴,各安天命吧!”
伴隨著那沙啞的聲音落下,原本便沉默著的打行刀客齊齊低吼一聲,紛紛舞弄著手頭稱手的傢什。狼群般地朝著翻倒在地的馬車撲了過去!
要細論起打行由來,差不離看過幾本古書的冬烘先生都能大致說出個門道,但卻也都是語焉不詳,只說打行最早在有宋一朝便有史書記載,可當真在天下人面前展露頭角,倒還得是在明朝末年,尤其以江南蘇州、松江地區為甚,逐漸蔓延天下!
到了大清國的年景。隨著天下板蕩、流民日增,原本有過一段時間偃旗息鼓的打行。卻又在中華大地興盛起來,名目也是花樣翻新。僅僅在史書中有記載的,就有‘打行’、‘打降’、‘刀客’、‘命賞’等稱呼,可做的卻全都是收錢平事的勾當。
尋常打行之中,少則五人、十人結夥,多則百人、千人嘯聚。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從不問是非曲直,為禍鄉鄰甚烈。
嘉靖年間,蘇州打行人物因應天巡撫翁大立嚴令蘇州地方官員清剿打行人物,索性安排數十名身手矯健的打行好手攔路襲擊翁大立車輦、掌摑其面方才耀武揚威而去。進而趁夜聚眾突襲巡撫行轅、殺傷衙役壯班數十人,嚇得翁大立攜妻喚子、越牆而逃,這才僥倖儲存了性命,著實讓朝廷官員威風掃地!
經此一事,嘉靖爺龍顏大怒,著令翁大立待罪立功,嚴索打行中人,旬月間斬下人頭數萬,這才勉強把已然成了些氣候的打行人物壓制了下去。
大清國末年,軍閥混戰、烽煙四起,紫禁城裡那位倒黴皇上都坐不穩那張龍椅,四九城中行商坐賈更是日日膽戰心驚,有事也找不著管用的衙門口兒說話,也就只能花錢求打行中人拿刀說理。原本有過一段時間偃旗息鼓的打行,卻又在四九城中興盛起來。
估摸著也是四九城裡的爺們從來都講究個規矩來歷,也不知道四九城中打行中人是從哪兒尋了個冬烘先生出的主意,居然就把史書中以春秋筆法記載的柳下拓當了祖師爺,日日香火不斷、殷勤供奉,就連平日裡收錢辦事,也都逐步衍生出來一些行規。
應該也就為了讓打行中那些刀頭舔血的人物肯當真賣命,雖說在四九城裡出名的打行中都有各不相同的規矩,但其中卻有一條規矩一模一樣——但凡是在嘬場面的時候傷了的,從打行公中挑費裡治傷養身,直至痊癒。而丟了性命的打行刀客,更是要從打行公中挑費裡拿出一筆開銷送到家人手中,以絕後顧之憂。
有了這麼兩條規矩,原本就靠著一把子力氣、兩三下功夫,外加著一副混不吝的潑膽吃飯的刀客,在嘬場面時幾乎全都是奮不顧身。哪怕是對方人數佔優、手裡頭還攥著長短硬火,那些個打行刀客也敢紅著眼睛朝槍口上撞,全然是一副以命換命的死戰做派!
眼瞅著對面帶著長短硬火的巡警都嘩啦啦扯開了槍栓,嘴裡頭更是吆三喝四地詐唬個沒完,朝著馬車衝過去的打行刀客卻依舊是腳步飛快,手裡頭尺二長短的點鋼挑紅刀閃著幽幽寒光,二話不說便朝著各自當面的巡警身上撩了過去。
雖說是手裡頭攥著長短硬火,可四九城裡那些個巡警卻當真沒幾個人擅使手上的傢伙。按月發下來練習槍法的例份子彈,也都是剛出了巡警局的門口,轉臉就找人換成了光燦燦、新嶄嶄的袁大頭。平日裡巡街的時候,也都是靠著空槍耍威風嚇人。哪怕像是今兒這樣要當真動手的場面,那剛拿到手的子彈也都沒幾個人朝著槍膛裡填!
眼睛裡瞧著那尺二長短的點鋼挑紅刀冷颼颼奔著自己心口紮了過來,好幾個擋在了最前邊的巡警全然忘了自己手頭抓著的硬火中壓根就沒上子彈,只是慌慌張張地抬起槍口,朝著對準自己撲了過來的打行刀客扣動了扳機,但卻壓根就沒聽見槍響?
但凡是街面上鬥毆火併。從來講究的就是當面三板斧。能把對方趕衝能打的角兒一個照面放翻在地,那剩下那些個打邊鼓、瞅人頭的角色,從來就都是一鼓而下。
只一看頂在最前面的巡警壓根都打不響手中的硬火,自己反倒是慘叫著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