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和消毒藥水,屍體味、石灰味和藥水味三者攪混一起,相當濃烈,相當刺鼻!第二次是5月22日,在什邡鎣華鎮鎣峰實業有限公司的廢墟上——據說日本、韓國、新加坡等國的救援隊,均先後來過此地——當時五六臺挖掘機、推土機正在挖掘清理一塌糊塗的廢墟,我冒著危險,衝進廢墟,輾轉穿行在幾臺挖掘機之間,不斷搶拍照片。忽然,一輛大剷車掀起大鏟,一堆水泥、鋼筋、磚塊和衣物中,我竟看見有殘屍遺骸攪混一起!我頓時驚駭不已,迅速按下快門!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屍臭味鑽進了我的鼻孔,我一陣噁心。後來當有記者問我為什麼要冒險衝進廢墟呼吸屍味時,我回答說,廢墟是歷史的見證,轉瞬即逝,今天血跡斑斑,明天便乾乾淨淨,若不及時抓拍下來,不久的一天我們便會失去記憶;而廢墟上的屍體氣息,對和平年代的軍人來說,也許是一劑最清醒的清醒劑!第三次是5月23日,在北川中學的廢墟上。那天時值中午,太陽很大,天氣很熱,一走進廢墟,濃濃的藥水加上自身的汗水和淚水,一下便燻得我睜不開眼睛。當時我不知什麼原因,以為眼睛會瞎,心裡一陣害怕。後來用紙巾不斷擦洗,才慢慢睜開。而就在我睜開雙眼繼續走進曾經埋葬過1400多名學生的廢墟時,一股強烈的屍體味撲鼻而來,燻得我頭昏腦漲,差點嘔吐。我慌忙捂住嘴臉,逃出廢墟。
但黃繼光團的官兵們面對屍體,面對屍味,卻不能逃避,只能接受,只能呼吸!而且,不光被動接受被動呼吸,還要主動接受主動呼吸。即是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廢墟中剩下的屍體越來越少,那些表面的、容易發現的屍體基本都找到了,但還有一些埋在廢墟深層的、樓房底下的、很不容易發現或者根本不為世人所知的屍體,依然存在。那麼對這部分屍體如何處理呢?是繼續尋找?還是乾脆放棄?黃繼光團決定,為了讓死者真正做到入土為安,讓生者不留最後遺憾,不管是在野地,還是在深山,無論是在廢墟深處,還是在樓底下面,必須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竭盡全力,找出最後一具屍體,給親人一個交代,還生者一個心願。
但軍隊畢竟不是挖屍隊,既沒專業的工具,也無專業的儀器;加之時間非常緊迫——再不及時找到屍體,就會完全腐爛,因此當“生命探測儀”、“屍體探測儀”之類的玩意兒只能成為掛在軍人嘴邊的一個名詞時,尋找屍體的最現代、最實用、最有效的工具,便只有軍人身上的器官——鼻子!也就是說,軍人們只能用自己的鼻子到廢墟上去聞,才能判斷屍體是否存在,確定屍體具體位置——如同應對一場非常規的戰爭,只能按非常規出牌,按非常規出兵。
黃繼光團三營機炮連三排長汪繼敏,曾親自參加了用鼻子在廢墟上尋找屍體的全過程。汪繼敏告訴我說,5月19日上午,我們奉命到紅白鎮松林村6組去搜尋屍體。松林村6組離紅白鎮有5公里左右,裡邊的山路很難走,建在這裡的一級電站全被泥石流埋了,上面還出現了一個小的堰塞湖。我們找來一些木板,搭了一個獨木橋,才進了山。一到松林村,有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就跑來找到我們,說他爸爸還埋在下面,怎麼也找不著,讓我們去幫他挖出來。我二話沒說,帶著九個人就去了。到那兒一看,只有兩個小木房還在,其他都垮了。我們沒有探測儀器,只有在廢墟上到處挖,到處刨。挖了好長時間,就是挖不著。小男孩說可能是在下面,我們又到下面去找,還是沒找著。後來有個戰士叫牟方富,重慶人,他對我說,排長,屍體可能在這兒!我跑過去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屍體,就問他,你怎麼知道屍體在這兒?他說,我趴在地上用鼻子聞出來的。我大吃一驚,半信半疑,但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叫另一個戰士也去聞一聞。這個戰士蹲在地上,用鼻子聞了幾下,起來說,對,是有味!我也蹲下去,儘量貼近廢墟,聞了聞,果然有味!於是我馬上集中兵力,鎖定這個地方挖。
鏡頭9 用鼻子尋找屍體(5)
很快,汪繼敏他們就把屍體挖出來了。但小男孩一看,挖出的不是他爸,而是村裡另一個孩子的媽。大媽約50年紀,被壓在一塊大石頭下面,兩隻眼珠都擠沒了。那天天氣非常熱,汪繼敏他們只帶了兩雙膠手套,和一層紗布的口罩,所以氣味非常大!有個戰士後來說,他都燻得快吐了。但那個小男孩的爸還沒找到。小男孩哭著對汪繼敏說,他在很小的時候,媽和爸就離婚了。他從小跟著爸長大,和爸的感情很深,求他們一定要想法幫他找到爸!
汪繼敏說,看著小男孩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們只好又用剛才的經驗,用鼻子繼續聞。很快,我從一個石頭縫裡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