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三幫新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細訴別後
鄭寶安續道:“二哥當時知道我心裡有數,便起心殺我滅口。他邀我到後山談話,突然拔劍想殺我,我拔劍招架,交了數十招。可能因為他有些心虛罷,我劍術雖不及,他卻始終無法殺了我。不料當時二嫂也跟來了,突然從暗中跳出,想偷襲我,沒想到二哥心神不寧,反被她嚇了一大跳,回身揮劍向她砍去。我連忙出劍去攔,卻沒來得及,二哥這劍便劃在二嫂臉上,毀了…毀了她的容貌。二哥又驚又愧,霎時間整個人崩潰了,跪倒在地,哭著向我們說出了真相,還說了許多關於玉修的事情。”
鄭寶安頓了頓,又道:“二哥也說出了許多他心裡的話。他說他身為師父和義父的兒子,自幼以家世為傲之餘,也感到伴隨而來的巨大壓力。自出道來,他更感到沉重難以負荷,江湖上人人都知他是凌霄燕龍的兒子,他戒慎恐懼,一步也不敢行錯,卻仍感到無法達成期望。他致力參與龍幫幫務,一心想成為幫派中的領袖,藉以揚威江湖,卻沒想到這竟是他行錯的第一步。玉修看準了他想成名、想爭一口氣的意圖,便以此引誘相脅,終於逼他走上了歧途。”
凌昊天聽到此處,心中不禁激動。他何嘗不知道家世的壓力,他自幼任性頑劣,無法無天,但在山下胡鬧時從來不敢說出自己姓凌,生怕丟了爹媽的臉。一直到十八歲因寶安之事下山,他也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世,能瞞多久便瞞多久,一來是不肯仗著家世傲人,二來也實是因為知道自己當不起凌霄和燕龍的兒子。他一直萬分佩服大哥:凌比翼是個天生的英俠,劍術超絕,為人豪爽,行止光明,自然而然便讓人欽佩尊重。他和二哥永遠也不能像大哥一樣,能夠這麼坦率光明、當之無愧地說出自己是虎山凌家的長子。
凌昊天在大漠上沉潛兩個年頭,才漸漸明白大哥為何能擔當得起:那是因為大哥原本便懷著隱逸出世之心,全不在意身外虛名,是以他儘管名震江湖,卻寧願迴歸虎山,與意中人寶安相守,平靜度日。因此他可以舉重若輕,安守自在。二哥選擇入世,汲汲於追求地位名聲,宣揚家譽,卻因此被家世負擔所擊垮。他自己呢?
鄭寶安望著他的臉,似乎能明白他心中的一切念頭。她親眼目睹了這三兄弟身上揹負的家世壓力,她明白大哥的出世和二哥的入世,也瞭解凌昊天和哥哥們的不同:他既不出世也不入世,他只隨著自己的一念真心,任意而為。她明白小三兒靠著與生俱來的狂氣,靠著目空一切的傲氣,來挺受一切的逆境和考驗。負擔再大,他都能不當一回事,他都能撐過去。
她想到此處,忍不住眼眶溼潤,心中刺痛;不知多少次她曾想象,在那不曾真正發生過的一日,天下英雄之前,凌家三兄弟並肩而立,彼此攬肩談笑,傲視群雄。他們是當世最瀟灑的英俠,最出色的幫會首領,和最狂傲不羈的豪傑。然而這一日將永遠不會出現:大哥喪命,二哥沉淪,於今只剩下在她面前,孤獨而倔強的凌昊天。
鄭寶安嘆了一口長氣,續道:“當時二哥想自殺,卻被二嫂哭著阻止住了,說她會幫他隱瞞,只要連手將我殺死滅口,一切就沒事了。二哥搖頭道:‘我已一錯再錯,你怎能令我再錯下去?’便自毀武功,下山而去。”她說到此處,想起當時情景,不禁流下眼淚。
凌昊天聽了,心中難受已極,問道:“二哥他…他去了哪裡?”
鄭寶安道:“他下山之後,便遇上了玉衣大師。玉衣大師勸他誠心懺悔,以贖罪愆,二哥便皈依了玉衣大師,剃度出家。他臨走前要我向你說,他慚愧非常,無顏見你,只盼你能大量原宥他,不然他一世都不得心安。”
凌昊天聽說二哥竟落到如此下場,不由得黯然神傷,對他當初誣陷自己的忿懣早已消失無蹤,說道:“我當然會原諒他。他…他又何苦如此?”
鄭寶安輕嘆一聲,說道:“二哥能這樣,已算很好了。若是依著師父的意思,定會要他自殺的。反倒是義父不忍心,說二哥既然已知錯懺悔,便讓他跟著玉衣去罷。我知道師父心中怎樣都不會好受的,便要二哥快快離去,過個幾年再回來向師父磕頭求恕便是。”
凌昊天嘆了口氣,說道:“寶安,這一切可難為你了。若非你如此體貼用心,爹爹媽媽可難度過這段傷心日子。”
鄭寶安垂下睫毛,別過頭去。凌昊天猛然想起,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傷心人?大哥之死帶給她的悲痛,決不會少於自己和爹媽。
他心中酸楚,不知該說甚麼,只好轉開話題,問道:“二嫂她…她還好麼?”
寶安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