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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一個丙武壇香主出來接待,請眾兄弟去外廳喝酒,獨領趙觀去內廳等候。過了良久,趙觀正等得不耐煩時,才有個兄弟來領他進入壇主書房。他走入房中,卻見一個福泰肥胖的中年人坐在一張大書桌後,左手打著算盤,右手拿著筆記賬。他身穿寶藍湘繡大褂,右手拇指戴著一隻燦爛耀眼的金剛鑽,左手指上戴著兩隻翠玉班指,色做碧綠,的是上品;胸前掛著一串百零八顆牙雕佛珠,乃是一百零八羅漢,雕工精細,甚是罕見。

趙觀上前行禮,說道:“年壇主,晚輩辛武壇江賀拜見。”年大偉點了點頭,將算盤推開,蓋上賬簿,擺手道:“江壇主不用多禮。江壇主年輕俊秀,後生可畏。請坐。”這幾句話說得平淡如水,有氣無力,毫無誠意。趙觀心想:“這胖豬說話中氣不足,顯然沒甚麼功夫。”

他一看到年大偉,雖是從未見過,卻覺這人十分眼熟。他幼年在蘇州情風館曾見過不少富商巨賈,有的家裡富貴了數代,看上去便較有氣質涵養;大多卻是新富,喜愛炫耀家財,開口閉口不離錢字,更喜歡作威作福,一有不如意,便對下人呼喝斥?,大發脾氣,是妓院中最難伺候的客人。趙觀幼時最恨這等人物,這年大偉顯然便是新貴一流,趙觀只覺他面目可憎,心想:“這頭胖豬須得好好嚇嚇,才會知道厲害。”當下口中說了好些客氣的恭維話。

年大偉靠在太師椅上,一手數著胸前的象牙念珠,一手把玩著一隻景泰藍鼻菸壺,聽了只是微微點頭,鼻中哼哼數聲。趙觀最後說道:“年壇主乃是幫中老前輩,資歷深厚,晚輩年輕識淺,新任壇主,對於如何整頓本壇,增進勢力,還想請前輩多多指點一二。”

年大偉謙遜道:“我馬齒徒長,哪裡能夠教你甚麼?”趙觀心道:“胖豬還會掉書包。我說你是豬齒徒長。”口中說道:“貴壇在幫中實力雄厚,一向為其他九壇所敬仰。不知年壇主有甚麼訣竅?”

年大偉笑了笑,說道:“甚麼叫作實力?小夥子,我告訴你,有錢便是實力。我年輕時汲汲於學武,以為只有武功過人,才能壓服別人。成年後才明白,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窮愁能令士喪志’,這話半點也沒錯。有了銀子,甚麼都辦得到。別人花一兩銀子,派十個人去做,我花一百兩銀子,派一百個人去做,當然事事做得比別人好了。”當下又說了七八個例子,證明金錢便是力量,一派教訓後生的口吻,足足講了半個時辰,意猶未盡。

趙觀聽他說得高興,口中唯唯諾諾,心想:“胖豬當真市儈得緊。”待他說得告一個段落,趁機插口道:“年壇主說得是。晚輩素聞青幫中‘甲武雄?乙人眾?丙財豐’的說法,不知貴壇的財力,當真勝過了甲乙二壇麼?”

年大偉道:“四爺手下也算是富有了,林七爺也不差。但真格的比起來,嘿嘿,恐怕還是本壇稍勝一籌。”趙觀道:“那比起總壇呢?”年大偉笑了笑,說道:“江小兄弟,你問這話,未免對總壇趙老幫主不敬了。”

趙觀笑道:“晚輩失言了。我聽說乙武的林壇主常向人誇耀,說他乙武壇比總壇還人多勢眾,因此想知道丙武壇是否也自認比總壇更有財力。”

年大偉臉色微變,搖頭道:“本壇怎能跟總壇相比?”

趙觀道:“既是如此,那是最好。不然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年大偉瞪著趙觀,皺眉道:“江小兄弟這話,老夫可不懂了。”趙觀道:“晚輩的意思,其實清楚得很。年壇主可知道訴訟麼?本朝刑法簡而嚴,但是舞弄文弊的官吏大有人在。一旦捲入訴訟,往往散盡家財,還不得救,最後弄得聲敗名裂,家破人亡。那時節,錢再多恐怕也沒法子。”

年大偉雙眉豎起,不悅道:“你來我壇內,對長輩說這等無禮不祥之言,是誰教你這般大膽的?”趙觀道:“晚輩不敢。請問年壇主,私吞公款是甚麼罪名?”

年大偉側目向他瞪視,冷冷地道:“江小兄弟,你膽子不小。今日你不把話說清楚,別想走出我丙武壇!”

趙觀道:“年壇主既然要我說清楚,那晚輩就放肆了。晚輩上個月在直隸某縣,聽到一件關於年壇主的事。晚輩只是旁聽到幾句,是真是假,就搞不清楚了。我聽說年壇主去年代收直隸十縣的糧稅,自己吞沒了一半。”

年大偉哈哈一笑,搖頭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這種謠傳,江小兄弟怎能聽信?”趙觀道:“是,是。但那本收稅的賬簿,卻不知到了誰的手中?”

年大偉臉色大變,乾笑一聲,說道:“那賬簿,自然是在我師爺手中了。”趙觀道:“是麼?晚輩竊想,這本賬簿不知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