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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兒幽幽看著入畫背影嘆了口氣,轉身進屋。

真的,那數十年的時間太漫長了,就是道學先生也足夠投胎轉世,重新做人了。

過了二柱香的光景,他果然來找她。月亮漸漸地上來了,黃黃的,像玉色緞子上燒糊的一點香灰色。入畫靠在門口,看見他來,精神一震,指著內室,小聲道:“那位還沒走。”

“他今晚不會走。你跟我來。”來意兒言簡意賅地表示,笑了笑。轉身走在前面。

“什麼!這太……你作死麼!”入畫呆了呆,緊跟上來。兩個人走向一座僻靜的內院,入畫跟在來意兒身後,走到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濃蔭藏匿他們的身影,那是極好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清楚有沒有人經過,而別人若非靠近他們十尺之內,極難發現他們的存在。

入畫看著來意兒。淡白色的銀輝籠住來意兒。他身形修長,雙頰消瘦,面容清冷。她驀地發現他是個心思如此縝密的人。

微微心慌。落寞。入畫雙手輕輕環抱自己的雙肩。在森森月色下,她發現自己和已經熟悉的男人之間,竟有如此凜然的陌生。

“你冷?”來意兒伸手欲抱她。

“不。”她輕輕地搖頭,退後一步,但立時嘲笑自己過於神經質。遂放下雙手,重新對他露出笑容。心裡的恐慌或許正是來自於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愛。自覺是應該瞭解的,到頭來發現那個人行事與想法遠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於是像站在岸邊觀望海上升起明月,遙生落寞之心——女人向來如此,愛一個人就覺得應該從髮絲到指甲縫透視個遍。煞是無聊。因為有時太瞭解一個男人,一樣會喪失愛的慾望。

她激憤的心情迅速平靜下來,笑著用手摸他的下巴,笑道:“喲,可又長出來了。”真好,這個男人已經長起胡茬,不知為什麼,她喜歡他身上日漸清晰的男性化印記。

他也笑,變得溫柔親切,笑道:“你不是替你們姑娘來審問我的麼,怎麼這會子不務正業起來?”入畫放下手,看住他,半晌才款款道:我想你說得對!清譽到底是輕飄虛無的,這府裡沒幾個關心她的人,他來了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姑娘有個關心她,肯給她喂藥的男人,我又不是她父母,何必管那麼多?”何況,入畫頓了頓,幽幽地嘆氣道:“一刻不停的伺候人,我也累了,有時歇下來,覺得那種辛苦都會從面板和指甲縫裡滲出來。那一位來了,我樂得換班。”說著,她的心中陡然牽引出一點微妙的恨意,雖然不是恨惜春,但,惜春總是那種優越的象徵。

“你想通了就好。”“來意兒抓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也不怕告訴你,那位是我請來的。”這是顯而易見的,入畫不奇怪,又緊跟著問:“你和那位怎麼……幾時起這樣熟捻?”

“你啊——”來意兒用手點她的鼻子,又笑她呆。他喜歡入畫的稚嫩,喜歡她不瞭解男人。他甚至不要她過於瞭解他。畢竟男人和女人的思維很是不同。想了解女人的男人,和想了解男人的女人一樣不明智。只要眼前這個女人的理解和順從即可。

入畫哪裡知道馮紫英早就對惜春上了心。而一個男人要是存心想接近一個女人並不是困難的事。像馮紫英這樣的男人,只要他透點心意,自然有人湊上來效犬馬之勞,來意兒即是其中之一。他有心,他有意。他有權勢,他想攀附,事情發展的很順利。

那日在玄真觀裡,馮紫英找到來意兒,詢問惜春的訊息。他們是相熟的。馮紫英是賈珍的好友,經常在一起飲宴。來意兒何其善解人意,寥寥幾句已知眼前這位爺對惜春有意思。

“爺放心。”說完這句話,他低頭接過他賞的銀子。那錢是必須接受的,接受了,就表示他的順從和臣服。從此他是他的人。

“我在為這位爺做事。”來意兒道。

“你不怕……你是賈府的管家。

“你聽著,我怕的是——沒錢,沒地位,沒未來。”來意兒攫住她的肩膀搶白,然後鬆開,恢復平緩的語調,道,“賈府已經破敗,我們沒必要陪葬。而且,你和我兩個人不能一世為奴。”

“我明白。”入畫點頭,眼圈上的紅暈又深了一圈。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那是一雙緞子繡鞋,鞋面繡著朵薔薇花,沾了班駁的泥點。顏色看上去就像要敗了似的。

“我不能不管姑娘。”她又抬起頭,鄭重地說。

“說得對,我們不能不管她。我們還要好好照顧她。”來意兒笑道:“沒有她,我拿什麼去贏得那位爺的信任。”

“啊?”她有些恍惚。既而她聽見那男人附在她的耳邊低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