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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此。

見到惜春,心境起落微妙,如花葉半展半蜷,有如釋重負贖罪的心,亦有昨日重現加責的意。使得入畫在車裡侷促難安。

她自出神,惜春留神看她側臉,昔日尖細的下頜已經圓潤,臉頰豐潤,即使皺眉也不減福意,是繁花似錦的人,皺眉也只似春風吹亂一樹花的美意。還有良兒,良兒歡喜活潑,心地良善,是個有福的人。

她畢竟是好過來了。惜春微微笑著將披風裹得更緊,閉上眼睛。數十年的光陰如箭,氣流交錯,光陰在腦中發出嗖嗖的聲音,被射落的,是時光的碎羽。

那晚鳳姐帶人走了以後,惜春帶著入畫進內室,入畫站著哭,惜春握了握她冰冷的手;什麼也沒說,走過她身邊,在床上躺下。

沒有不安和驚懼,這亂,只是三十夜的第一聲炮仗,黑色序幕只是揭開了一角,更駭人的大戲還在後頭。惜春閉著眼,藏在被臥裡的手抓緊了,像一隻警覺的貓,幾乎要抓破被單。

要冷靜,只有冷靜才可以保護自己,惜春,若這大亂起了,你要做個不起眼不佔地方的人,人人不在意你,你才能苟全,才能脫難。

這樣想著,濛濛睡去,半夜醒來,批衣看蒼穹上遙遠星辰。獨自一個人落下淚來。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宵中?

隔著窗看,整個院子一片沉黑,只有遙遙的秋爽齋還透著光,惜春站在視窗看了看,然後走了出去,她朝秋爽齋走去,想看看探春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等惜春進了秋爽齋,才發現燭光亦是寥落,不如遠看的亮。探春迎了她到房裡坐下,軒敞的秋爽齋在此夜看起來不勝悽清,縱然點了燭火亦顯得昏黃老舊。

見此情此景,惜春心裡沒來由的一酸,靠著探春坐下,這才看見探春臉上也有淚痕。

“四妹妹,探春先開口了:我算是灰了心,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

惜春不響,只看著她,探春的淚光在燭火中閃爍不定。探春素日冷靜,這樣的失態並不多,惜春與她也不算特別親近,今晚如此,可見傷了大心。

探春也不拭淚,像不在意惜春是否回應,只看著她嘆息:“我們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是的,三姐姐。”惜春被她說的惻然,取出帕子替她擦淚,一面想起前些年探春管理大觀園,興利除弊,博得眾人稱讚,明白她操的不是這一時一日的心,今日見自己數載苦心,也挽回不了頹勢,是以傷心大慟。

“三姐姐的苦心,不單我們這些近前人,就是府裡的老祖宗也在天上看得清楚。”想起祖宗百年功業毀於今天這一代,惜春也忍不住滴下淚來。到底,賈府是他們棲身的樹,大家都是同根生,再怎麼傾軋爭鬥都不假,哪個大族裡沒有這些陰暗齷齪的事兒?可是,誰都不想賈府真的玉山傾倒再難扶。

“這府是基業已空,大廈將傾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們從對方的口中聽到一模一樣的話,如同迴音。良久才各自驚跳,這是什麼?垂死的預感已經這麼強烈了麼?讓她們不由自主的說出來。

兩人對著燭臺默默垂淚,末世的悽徨,像巨獸已牢牢地懾住了她們,只待舉口大嚼。所有安慰的話,都只能使人更落寞。

探春流著淚站起來,欠身道:“妹妹,我累了,你自便吧。”惜春點頭,看著探春走進臥室。她看見探春在床上坐下,惜春發現自己和她之間,距離突然寬闊無涯,兩人之間平空多出了一道江。叫她,她不應,不再回頭。

不知怎樣走出了秋爽齋,園子裡只剩她一個,在空無一人的園子裡走,風聲樹影也不能叫她驚怕,像人遭受了最大的打擊後,整個人空落落,再大的恐懼也只是穿身而過。

走到水邊,再往前過橋就是藕香榭,遠遠看到家,惜春只覺得渾身倦怠。然而就在心神一鬆的霎那,她看見一個影子閃過,立時警覺起來。定睛一看,有個人站在水那邊看她。隔著水,波光粼粼,惜春看那個人是個女子,身形氣質像妙玉又像她自己,不由得心生疑惑。

“妙玉,是你麼?”惜春問道。

她看見那個人抬起頭,晃眼之間哪是妙玉,那個人明明是她自己。

惜春一驚,我怎麼穿著緇衣!再要看時,那個人卻已出現在她前面,只在她面前,她怎麼叫也不應,怎麼追也追不上。

白濛濛的月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