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瞄,意外發現國尉府中竟然沒有幾個下人,胡亥疑惑的眨眨眼睛,不由得生出好奇心,一路上看得更加細緻,可直到被尉繚的兒子親自帶進尉繚的寢房,胡亥也沒能再看到什麼富貴鄉的景象,這讓他的眉頭漸漸隆在一起。
胡亥將視線落在扶蘇身上,發現扶蘇對國尉府清貧的環境竟然毫不意外,心中嘆息一聲,愧疚的想:難怪阿爹如此看重尉繚,身居如此高位,他家裡卻清貧一如逃入秦國時候的模樣,與社稷盡心幾十載把自己耽誤得沒有錢財、沒有健康,這樣的人品,自己再不停阻攔阿爹的決定,若是自己站在阿爹的位置看,也會心中惱怒的。
“國尉莫起身。”扶蘇進門快步走上前按住尉繚,苦笑著扶他躺回榻上,歉疚的開口說,“父皇讓我帶著禁衛來,就是希望能按住國尉家中僕從,不讓他們給國尉送訊息,累得您起身相迎,結果卻到底勞煩您了。”
尉繚臉上溝壑已深,灰白的頭髮因為休養而披散在背後,身上披著寬大的衣袍卻沒敞懷露出裡面的中衣,岔開的雙腿上搭著一床厚實的被單,踏在地上的雙腳瘦骨嶙峋,一眼便能夠讓人看出這雙腿早已無法支撐榻上的尉繚自己走動了。
扶蘇眼神清亮,語氣誠懇,他又與尉繚共處幾年,早過了君臣磨合的時期,對彼此為人處世的方法都頗為了解,見到扶蘇如此,反而是尉繚毫不在乎的大笑出聲。
他豪爽的說:“陛下賜下如此奇妙的丹藥給老臣,老臣服下之後便覺得通身舒暢,再沒了過往胸中刺痛、喘息不得的苦處,連這雙僵硬麻木的老腿都沒那麼困重酸楚了。”
尉繚說著指向身邊空位:“太子若是不嫌棄,就在榻上歇一歇,老臣沉痾已久,這房裡足有三四個月沒見過御醫之外的人了。”
“國尉府中有什麼可嫌棄的。”扶蘇低笑一聲,順勢回身拉著胡亥挨在自己身旁,相鄰著坐在榻上。
胡亥抬首看向尉繚,自然的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聲道:“我隨父皇巡遊天下的時候,勞累國尉協助大哥處理政務了。”
尉繚一直被稱作有相人的本領,胡亥與他幾年不見,由一名男童變作現在這樣挺拔俊俏的青年,引得尉繚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胡亥。
胡亥想起尉繚曾經評價始皇帝那些頗為尖刻的話,不由得緊張的嚥了咽口水,嘴角的笑容也有些發僵。
尉繚心下好笑,乾脆利落的收回視線,好聲好氣的說:“胡亥公子長大了,不像過去剛到老臣腰間,一團孩子氣的模樣。”
凝聚在胡亥心頭的緊張霎時如潮水般消退,趕忙說:“多謝國尉誇獎,我當初年幼,在大書房纏著阿爹和大哥,沒少給你們添麻煩。現在長大了回首往事,真覺得沒臉見人。”
順著胡亥所說的話,尉繚回想起他小時候那副略有些驕縱任性的模樣,臉上表情更加放鬆,點頭附和:“胡亥公子幼時確實很可人疼,陛下無論有什麼大事兒,只要公子來尋陛下,陛下都是放開手裡事務,先照顧公子的。”
尉繚咳嗽了幾聲,臉上笑容擴散得更大,又掃視了胡亥一眼,調侃道:“沒想到才幾年不見,胡亥公子在外都能夠統兵了。哈哈……咳咳咳!”
尉繚捂著胸口又爆發出一連串咳嗽,扶蘇和胡亥關心的上前,尉繚卻揮手推開他倆,過了一會慢慢平靜下來,重展笑顏,主動解釋:“太子和胡亥公子不必擔心,御醫說老臣過去氣機不暢,現在是一身之氣驟然通暢了,身體才會禁不住做咳,配合著調補的湯藥過些日子就能見起色。現如今已經比過去強太多了。”
尉繚說著頓住聲音,微妙的沉默片刻之後抬起眼,忽然說:“陛下信奉秦朝承水德,自從陛下回宮之後亂事叢生,眼下太子若是無事,不妨陪同陛下祭祀堯舜等上古聖君,以作安撫人心只用。”
扶蘇露出疑惑的神色,低聲詢問:“國尉怎會提出此事?”
尉繚扯了扯嘴唇,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沉聲道:“陛下既然信了這些卜筮而出的話,別的流言遲早也會入了陛下的耳中,而被朝堂驅逐出的學士可不止有儒生——說起來,老夫倒是寧可留下些儒生,他們雖然大多迂腐,卻不失儒家所說的君子之風,自能夠安於貧賤——剩下那群說不上什麼東西的汙糟人沒錢沒勢,拿什麼過活?太子殿下,遺民手中有錢財,絕了朝堂青雲之路的學子有歪才,兩相結合,終究會惹出亂子的。可說到底這些人都膽氣不足,只敢私下聚集在一處作祟,若是陛下能夠前往祭奠聖君,自然要滿天下游蕩,帶領威勢驚人的護衛軍團,足以震懾這些鼠輩,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