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站在那。不動也不吭聲。
而不遠處的幾人皆未曾發現她就在那,用探究又冰冷的神情看著他們。
謝元茂只是微醺,除卻身上隱隱的酒氣外,便同往常一般無二。故而他見到打著燈籠,嬌容含怯的林姨娘時,滿心疑惑,下意識脫口道:“你怎麼在這?”
林姨娘卻只是噙著笑,痴痴望著他的俊眼修眉,幾乎失了魂。
謝元茂四顧一番,見只有林姨娘一人。當下眉頭緊皺。
可方要叱問。眼前身段婀娜柔軟的年輕婦人便倏忽上前來。一手打著燈籠,一手來攙他。
她是他的妾,兩人的親近之時卻寥寥可數。
謝元茂初回謝家時,因了陳氏的身份。遲遲不肯同她圓房。可林姨娘不同,她原是他的通房丫鬟,後又抬了做妾,伺候他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饒是如此,大半年裡,他也只去了林姨娘那一回。
林姨娘回憶著,心頭就微微發疼。
好容易得來的一夜,次日一早便立刻被逼著喝了避子湯。
三老太太不允她懷孕,她便不能懷。她深知。即便懷了,若不得老太太應允,也是斷斷保不住的。
所以今日,她滿心不願,卻仍要照著說好的做。
她腰間佩戴只精緻玲瓏的香囊。銀色的鉸鏈細巧地垂下。盡頭處的銀球悠悠散發出綿延不絕的惑人香氣。香囊紋飾鎏金,外壁上十二簇分佈均勻的團花內,又分飾四隻飛蛾。其中機簧更是言語所不能表的精巧。這樣的東西,是林姨娘的身份所用不起的。
謝元茂看到她腰間銀光一閃,正要問,便卻已經覺得口舌發乾,身上灼灼熱了起來。
似乎只是一瞬間,他額上便佈滿了細碎的汗珠子,面色赤紅,連帶著腦袋也開始發暈。
宋氏的哥哥宋延昭嗜酒,號稱千杯不醉,過去沒少拉著他一道喝,故而他的酒量可算是相當不錯。可這會,卻在突然間像是醉了。他忘了甩開林姨娘扶著自己胳膊的手,只覺得鼻間香氣縈繞不絕,胸口似有一團火在燒。
下意識的,他便搜尋起了香氣的來源。
——林姨娘。
年輕豐腴,卻又肢體纖細有度的少婦。
她的手攙著他的胳膊,卻顯得那般柔若無骨,嬌俏動人。
莫名的,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身體某個角落悄然發生著改變。他不由伸手拽住了林姨娘,雙目泛紅。
林姨娘笑著:“六爺,您醉了,婢妾扶您回去可好?”
平日裡聽著普通的音色,這會落入耳中卻像是最動人的泠泠琴音,又似乎帶著綿軟的氤氳香味。腦子彷彿成了一團漿糊,他不知自己要做何去,又要往何處走。他甚至已經分辯不出林姨娘在說什麼,他只是呆愣愣地衝她點頭。
林姨娘則笑意嬌羞,領著他朝抄手遊廊走來。
昏暗中,謝姝寧手心冒出冷汗,咬牙顫慄,攥緊了月白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隨即,謝元茂兩人路過,走到了前頭。
林姨娘的視線牢牢落在謝元茂身上,謝元茂的視線也緊緊黏在了她的身上。
誰也不曾發現,角落裡,還有個謝姝寧。
燈籠隨著走動,火光搖曳。
謝姝寧眼尖地發現,謝元茂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搭在了林姨娘的後腰上。
前世,她活到了二十三歲,她是知曉人事,誕育過孩子的婦人!只一眼,她便恍然驚覺,她的父親,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林姨娘動情了。是醉了?抑或其它?
心緒紛亂,她抬腳便想要追上去喊住他,可不知為何,將將邁出去的步子卻又定住了。
身後月白疑惑不已:“小姐,為何不喚六爺?”
她張張嘴,喉間無聲。深吸一口氣,謝姝寧驀地拉緊了月白的手,輕聲卻堅定地道:“我們跟上去瞧瞧。”
事情絕沒有表面上的這麼簡單。
林姨娘識時務懂進退,絕不會這般明目張膽。且方才那幾日婆子毫無動靜,必然有人授命。眼下這個節骨眼,又是頂頂要緊的,三老太太跟陳氏被逼急了,誰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心焦,又惶恐。
好在月白老實。也不追問,只領著她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過了穿堂,越過紫檀木架子大理石的插屏,前頭林姨娘的腳步仍未停歇。謝姝寧看著,眉頭蹙起。好在她跟月白身量都輕,穿的又是軟底的鞋子,落地腳步幾近無聲,一路潛行,竟始終未曾叫前頭你儂我儂的二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