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六月,地面猶如火烤一般,草鞋踩在地上都能聽見聞到腳底燒焦的味道,天邊的雲層壓得低低的,吐出的空氣都是灼熱的。
葉凝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拖著一大捆木柴艱難的往山下走。
剛走到陡坡處,一個髮髻花白、身穿粗布衣裳的老婦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往這邊跑過來。
她一見到葉凝連忙招手,緩了緩發乾的嗓子眼兒,氣喘吁吁的說道:
“凝、凝丫頭,快些回家去。你、你娘要臨盆了,你爹那漁船也被浪打翻了,人掉海里了……”
婦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葉凝整個人就頓時如遭雷劈,呆呆的站在原地。五指不知何時鬆開,啪的一下,手裡的那捆木柴就往陡坡下滾去。
葉凝狠狠咬住顫抖的唇瓣,嘴角想要扯出一抹笑,可卻怎麼也做不到。她定了定神,用顫抖的聲音說:“阿,阿婆,你,你說什麼?”
那老婦人看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由的心疼。雙手撐在微微彎曲的膝蓋上,直到感覺腿沒有那麼酸了,這才緩了口氣嘆道:“凝丫頭,快,快些吧,你爹快沒了.......”
葉凝身子一晃,差點就栽倒在地。
這時她慌了,眼睛瞬間變得通紅,眼淚簌簌的往下掉。顧不得老婦人的呼喊,拔腿就跑。
老婦人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由得搖頭嘆息:“哎,也是個苦命的人哦。”
——
矮破的土屋,爛掉的泥牆,圍著的籬笆門大大敞開,聚起了一大群人,嘰嘰喳喳的,宛如菜市場。
“沒氣兒了。”
有人伸手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大漢的鼻息,沉默了一會兒,搖頭晃腦的替那大漢批了命。
一聽他這話,旁邊的人就開始感嘆:“可惜了,這媳婦還在屋裡生孩子呢,這屋外頭男人就沒了。”
此話一出,吵鬧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一下,眾人都有些悲慼。莫了,又有人長吁短嘆的發表意見:
“可憐了三個娃兒哦,這孩子若是生的下來就四個了。何氏沒了男人,可怎麼養活這四個娃啊。”
有人嘁了一聲,莫不關己的說道:“你愁啥?又不是你娃。”
頓了頓,那人開口,“再說了,葉恆那小子都十二歲了,這不已經在碼頭上做工了麼?”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突然被旁邊的人用手肘頂了頂側腰。她正想發火,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狂奔而來的身影,立馬就啞了火。
瘦弱少女還沒到近前來,她周圍著的人就下意識的給她讓出一條道。
她沒在意這個細節,直徑的跑進了自家破敗的院子裡。可看見院裡躺著的男人,差了最後幾步卻不敢再往前走了。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黝黑乾瘦狼狽的身影,不由得移開了目光。
葉凝動了動嘴唇,但沒有發出音來。腳步向前邁出一步,還會落地,又忙不迭的縮了回去。
就在眾人忍不住想要開口提醒她時,她忽然笑出了聲:“爹,你怎麼躺在地上啊,快些起來,地上涼。”
說著說著,就放緩的步子走了過去。
地上的男人臉色慘白,渾身溼淋淋的,略有些浮腫。葉凝無視了,伸手想要將他拉起來,口中還一直低聲低喃著:“爹,你起來啊,娘還在等著你呢。”
此時此刻,就算是再怎麼心硬的人,也不好說出什麼風涼話來,有孩子的婦人看不得這一幕,更是低聲哽咽的勸慰:
“凝丫頭啊,你爹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你胡說!”葉凝猛地抬頭,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說話的人,目露兇光,似要擇人而噬。“我爹只是累了,你才死了!”
這兇悍的模樣讓人不自覺地後退半步,嚥了口唾沫,小聲嘀咕:“他又不是我害死的,衝我吼啥吼?吼了我,他也不會活過來啊。”
葉凝死死攥著拳頭,終是決定不再與他過多置喙。
她又想著何氏還在屋裡頭生孩子,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門關轉一圈,要是她知道爹這樣了,肯定更難熬過這一關了。
雖然從小家裡窮,可這個豪邁的漢子卻是個寵愛妻兒,為了家人過上好日子拼命掙錢幹活的好父親好相公,現在就那麼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當真是老天不公。
葉凝也知道,她爹可能真的死了,即便現在自欺欺人,也是於事無補。想到這裡,便不由覺得悲從中來。
正在葉凝打算認命的時候,指尖觸碰到的溫度讓她渾身一怔,她隨即想到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