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從紅木冰桶裡取出的西瓜汁,琳琳琅琅的擺了滿桌。
待果品一一擺好後,李蓮英揮揮手,讓眾人散去,又親自走到門前掩好門扇,這才回到座位上,向婁春範道:“婁先生這麼急匆匆的叫我來?所為何事?”
“李總管,確有要事,”婁春範放低了聲音,說道,“我家李大人要我專程跑這一趟,為的便是將訊息趕快告訴李總管!”
“婁先生言重了,李制臺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是了。”李蓮英端起桌上的西瓜汁遞給婁春範,等著他的下文。
“李總管,我知你事情多,又得急著趕回宮裡去。”婁春範自懷裡掏出塊西洋懷錶,開啟蓋子看了看。見代表半個時辰地那根短粗地指標穩穩地划向一個洋文的“5”字——明清宮禁慣例。紫禁城都是寅時大開宮門,戌時三刻各宮門下鑰——李蓮英是皇太后身前得力的太監,斷沒有不奉懿旨在宮外的私宅過夜的道理。而算算時辰,李蓮英能留在此處地時間已不過區區半個時辰而已了。
“那我也就長話短說了。”婁春範呷了口西瓜汁潤了潤嗓子,便將李鴻章交待他的將日本可能出兵臺灣討伐番民的事可能影響園工採木的事簡明扼要地向李蓮英講述了一番——他本是秀才出身,說話向來講究個言簡意賅,因此不過寥寥十幾句,卻已經將事情地前因後果交待了個明明白白。
婁春範話音未落,李蓮英便哼了一聲:“這些個東洋倭奴,真是不安分啊!”
“須知那東洋兵甚是強悍,閩臺等地兵力空虛,又乏洋槍隊,恐一旦起了衝突,難以抵敵。”婁春範道,“現在中樞也不知得沒得了訊息,有沒有佈置。”
“婁先生說,這些個東洋倭奴冷不丁兒的,去臺灣做什麼?”李蓮英不動聲色的問道。
“目下尚不得知,李制臺多方打探,也不得要領,但卻有洋人那邊兒給透的訊息說,倭人這一次去臺灣,可能看中的是番地的林產……”婁春範故意說得含糊其辭,但在李蓮英聽來,卻無異於一聲驚雷!
“噢?”李蓮英默不作聲的也拿起一杯西瓜汁喝了起來。
婁春範注意到李蓮英的動作,他的身子沒動,但一雙眸子卻晶瑩生光!
他奉李鴻章之命與李蓮英交往已遠非一日,彼此相互熟識,他對李蓮英的脾氣和底細早已是知根知底——對於這個慈禧太后相當寵信的太監的身世來歷,民間一直有種傳說,稱李蓮英原是直隸河間府一帶的無賴,少年因私販硝磺入獄,出獄後改行修皮鞋,由此得了個“皮硝李”的渾名。後來李蓮英來到北京,因生活無著,又恰從同鄉太監沈蘭玉處得知西太后屢屢因太監給她梳頭時手藝不精而暴怒,便先混到八大胡同,靠給窯姐梳頭練出了一手梳理新發型的手藝。而後再託沈蘭玉介紹,進宮當了慈禧太后的梳頭太監,並由此受到慈禧寵愛……
但婁春範卻知道,上述這般李蓮英履歷其實不過是民間無聊者的演義而已。清室宮禁向來森嚴,李蓮英若想以大齡之身入宮為奴,純粹是天方夜譚!更何況如今是女主臨朝,若言行稍有差池,便會有宮闈穢聞傳出,而如今這位皇太后又是個天性要強的,就算不為大清朝的臉面,單單為了她自己的面子,也斷斷不會允許一個六根不淨的成年男子淨身為奴的。
實際上,李蓮英早在咸豐七年就由鄭親王端華送進了皇宮,當時還只不過是一個13歲的小太監。不過這個當時還叫李進喜的小太監生性聰明乖巧,又天生一張生花妙嘴。也正是得益於他這個乖巧的性子,同治元年“辛酉之變”後,鄭親王端華作為顧命八大臣之一被賜自盡,其嫡親弟弟肅順——也就是那個慈禧太后至今提起來仍恨的咬牙切齒的顧命八大臣之首,大清宗室親貴中的另一位“六爺”伏誅菜市口,西太后隨即在宮中大肆清洗與八大臣有關聯的侍衛和太監,而李蓮英作為由鄭親王府親送入宮的太監卻能獨善其身,靠的就是這個人人喜歡的乖巧和謹慎。
到了同治三年,李蓮英才由景仁宮調到西太后身邊伺候,等到同治八年西太后駕前上一個得力太監安德海因飛揚跋扈,以“違背祖制,擅離京師”的罪名被山東巡撫丁寶楨砍頭後,他才開始在宮中嶄露頭角。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年時曾經歷過“辛酉政變”後紫禁城內的恐怖清洗,成年後又見識了一度氣焰熏天的安公公的可悲下場的影響,這位李公公無論何時何地和何人打交道嚴守“謹慎”二字。
譬如剛才,即便是對如此大的變故,面對自己熟識親信的人,也沒有絲毫異樣的表露。
剛才婁春範話裡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卻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