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是說違心話,或者,是沒講真心話,可以嗎?”
方巨俠望著朱月明,眼裡流露出一種頗為奇特的神色。
高小上也眯著眼,他的眼色很深,眼眶也很深明,眼線更是深顯,以致使他看來,有一種潦落的神情——或者可以把這種神色稱為“懷才不遇”。
懷才不遇的人都是鬱郁不得志的。可是這小高顯然並不。他很泰然自若。彷彿,“懷才”是他的本色,“不遇”也只是他的“表演”而已。
他不在乎。
他甚至能夠控制。
乃至強調。
這次也是由他來問朱月明:“巨俠為啥要說謊?”
朱月明道:“因為他不得不說。”
他笑的時候像高興得要送你一束花。
但只怕誰都不敢要他的花。
因為他花裡一定有毒。
笑裡一定有刀。
“巨俠何所懼?”高小上追問,“乃至要說謊?”
朱月明道:“他不便說。”
“他不便說,你說!”雷踰求頗不耐煩,叱道,“你有屁快放!”
他的話正說出了大家的心事。
就連蔡小頭、彭尖也心同此意,只不過,礙於以前他們曾在朱月明麾下任事,朱月明的手段,他們是見識過了:要是朱月明捧一隻燒熱的鴨子給他們吃,他們就算不中毒,只怕那鴨子也是他們自己家裡養的,搞不好鴨子還是用那把將他們的家燒個精光的火來烤熟的。他們才不敢得罪朱刑總——且不管他他笑或不笑,都一樣可怕。
雷踰求不知。
他才初來京師。
雷踰求也不理。
他自恃藝高人膽大。
朱月明這個人卻至少有一個好處:
他好像從不生氣——至少,很少人見過他動怒。
也許,他不懊惱,只是在表面上——或許,在他而言,沒什麼好生氣的,反正得罪他的人都一定沒好下場。
“他隱忍,是為了所謀者大。他退讓,是為了雄圖大舉。他沉淪,是要政敵相信他已墮落。他是人在高處,又是高手,高處不勝寒。”朱月明又堆上了他那標準的笑容——像一頭已給煮熟了正端上神壇祭典的豬頭,給煮熟了卻還保持了一個瘋狂的微笑。“他說撒手不理時,是要把對手殺個猝不及防。他表示看淡心冷,其實是壯年心更壯。——他若真個袖手旁觀,又何必在這多事之秋,偏來京城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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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年熱血氣猶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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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笑望方巨俠。
好像在等巨俠的答覆。
但率先說話的是雷踰求。
“我好像有點錯了。”他說,“剛才我嘆了兩聲,一次是為我對巨俠的偶像破滅而嘆,另一次,其實是為了令人聞名變色的笑臉刑總朱月明不外也是個懦怯之輩而嘆息——看來,我是有點錯了……”
雷踰求又長嘆了一口氣:“京師的高手,江湖的名人,好像都要比我想像中複雜得多了,也古怪得多了。”這次,他是為自己而嘆氣。
朱月明這次回了他一句:“你這人有一大長處,可能你自己不知道。”
雷踰求等著聽。
“你得罪人易,得罪人快,也得罪人多。”朱月明告訴他,“但你也反省得快,糾正得及時,認錯得誠心誠意。”
高小上卻忽如其來地問朱月明:“那朱刑總要約巨俠赴刑部走一趟,大概也別有意圖吧?”
朱月明這回是連皮帶肉一起笑了起來,反問:“你叫高小上,我記住了。”
高小上依然謙恭但堅持問:“卻不知是何深意?”
他顯然是一旦抓住了重點,就咬住不放的青年。
雷踰求一早已對他另眼相看。
連“天殘地缺,溫氏雙平”也不敢低估這個人。
對他失望的,大概只有“五虎斷魂刀”彭尖和“伶仃刀”蔡小頭。
他們以為這個原與方小侯爺有深厚交誼而又分屬同門的小高,會為他們多美言幾句,好讓他們能把方巨俠順利迎到小侯爺的不戒齋去,那他們就功德圓滿,大有賞賜,而方巨俠和小侯爺一旦父子相見,還有什麼不可當面說清楚的?一旦誤會冰釋,干戈消弭,對大家而言,都是好事。
豈料,這小高目前趨勢,非但好像不欲巨俠與義子相會,簡直還傾向於慫恿巨俠“蟬過別枝”,鼓動大俠多留意其他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