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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她不是名人,連大字也不識幾個。用這樣兩句話,就可以概括她的一生:解放前做保姆,解放後是幼兒園的保育員。熟悉她的人,都叫她阿桂。

我好不容易打聽到她的住處。1986年7月,我在上海南京路的一條弄堂裡,第一次走進她家。她孤身一人獨住。聽我說明來意之後,她一臉嚴肅地對我說,一定要經過黨支部批准,她才能接受採訪——儘管她並不是*黨員。

無奈,我只得到上海作家協會開了採訪介紹信,再到她所在的幼兒園請黨支部書記在介紹信上批了“同意採訪”四個字,然後再到她家。雖說她不識字,見了介紹信上的紅色公章,見到介紹信上那四個字——她認得黨支部書記的筆跡,這才願意接受我的採訪。七十一歲的她頭髮已經銀灰色,齊耳直梳,一雙大眼睛仍顯得炯炯有神。她用帶著常州口音的上海話跟我聊著,思維清晰,談話頗有條理,一口氣談了三個多小時。

我被她的自述所震撼。她的坎坷身世,使我產生了深深的同情感。從那以後,我有空,就和妻一起去看望這位孤獨而歷盡苦難的老人。我們總是喊她“秦阿姨”。她也把我們當成親人一般,無話不說。我向日本NHK電視臺介紹了她,帶著哇啦哇啦講日語的朋友為她錄影——當然,她事先託我向黨支部請示過。我們的友情一直保持到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在2001年4月19日凌晨二時病逝,終年八十七歲。我在龍華殯儀館為她送行。

本來,她是一生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然而,在她二十一歲的時候,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與她同齡的“藍小姐”,深刻地影響了她的一生,使她的命運跌宕起伏,使她的經歷變得“非常”……

這位“藍小姐”,便是當年上海灘的影劇明星藍蘋,也就是後來的江青。秦桂貞常常被人說成是“江青的保姆”。她在接受我的採訪時,一開始就澄清這一似是而非的訛傳:“藍小姐當時哪裡有錢僱保姆?我是她當時所租的房子的二房東家的保姆。我跟藍小姐都屬虎,生於1914年。她叫我阿桂,我叫她藍小姐,由於同齡的緣故,我們很談得來,成了好朋友……”

秦桂貞告訴我,她當年受僱於上海環龍路許家。環龍路,也就是今日南昌路。

我和妻用車接她到上海環龍路,去尋找許家當年的住處——當然,也就是藍小姐當年的住處。我們一起來到了當年的“上海別墅”。雖然幾十年過去了,弄堂口那“上海別墅”四個字依然刻在那裡。她拄著柺杖,舊地重遊,不勝感慨。儘管多年未曾來此,她依然熟門熟路,帶著我們來到弄堂底的一座三層樓房。那房子仍保持原貌,如今住著許多戶居民。

《“四人幫”興亡》後面的小故事(2)

她來到底樓的灶間,告訴我說,她那時候當傭人,每天在這裡燒菜,而藍小姐住在二樓,進進出出都要經過這底樓的灶間。她說,許家住在三樓。她帶我們上樓時,每走一級樓梯,都要歇一口氣。她感嘆道,當年她每天飛快地上上下下,不知要跑多少趟。光是一日三餐,就是由她從底樓送到三樓許家,再把盤碗從三樓拿到樓下灶間洗掉。她總是把樓梯擦得乾乾淨淨。

她告訴我,這幢房子的產權不屬於許家,而是許家租下來的。許家又把多餘的房子租出去,所以許家成了二房東。

有一天,一位年輕的山東小姐拎著一隻黑皮箱和一個鋪蓋捲來了,租下了二樓的一間房。她便是藍小姐。

秦桂貞帶著我們上了二樓,來到藍小姐住過的房間。這是一個不多見的直角三角形的房間。三角形的頂端是一個小小的衛生間,裝了一個坐式抽水馬桶。房間大約十來個平方米而已。有一扇窗。秦桂貞回憶說,當時,窗下放一張書桌,桌上有檯燈。三角形的直角處,放一張單人鋼絲床。床下放著一隻小皮箱。另外,還有兩把椅子。這便是藍蘋住處的全部陳設。由於人們不喜歡住這三角形的房子,所以租金最廉。也正因為這樣,底樓的那間三角房子,作了灶間,而三樓的三角形房間,成了傭人秦桂貞的住房──她與藍小姐的房間只隔著一層樓板。

秦桂貞忽地想起,在二樓樓梯口,有一間幾家合用的大衛生間,便帶著我們去看。那衛生間裡有個搪瓷大浴盆,秦桂貞認出是當年的“原裝貨”。她說,藍小姐就在這裡洗澡,她也用這個浴盆。只是經過半個多世紀,那浴盆底部的大片白瓷已經脫落。浴盆依在,人事全非。如今住在那裡的人,仍在用這浴盆洗澡。他們聽說這浴盆原是江青用過的,都顯得非常驚訝。

秦桂貞回憶說,藍小姐來了沒幾天,就跟她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