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霍忌忽然笑了一下,道:“放過你可以,不過……”
藤原急道:“不過什麼,我都答應你……十三郎真的走了。”
霍忌看了一眼藤原,道:“你——學兩聲狗叫,我就走。”
藤原愣住,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可謂荒謬的要求。深深的恥辱,藤原忽然站了起來,看著霍忌,道:“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你可以動手殺了我,可是我敢保證,你殺了我肯定不會輕易地跑出去。就算你輕易地跑出去,也會是奄奄一息的。”
霍忌盯著藤原,點頭道:“我相信你的話,我相信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十三郎真的走了。”
十三郎像一隻受傷的狼一樣,即不敢與同是狼的同類走在一起,又不敢找什麼避難之所,只是獨自走著。
與他剛來中國的風光截然不同,那時的他和現在相比,判若兩人。
他不是英雄,可是他站在黃埔江邊還是自我安慰地自語:“英雄末路。”
他看著怒吼的江水,心裡忽然怪不是滋味,總覺得眼前的怒吼是針對自己的。
他的臉上也終於也出現了一抹蕭索,忽然想一頭跳進波濤的江裡。最近因為躲避霍忌的追殺,他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
可是他知道這世上的人並沒有因為他沒有殺,而停止死亡。
他的同類一直在做著他以前經常做的事情,黃埔江裡不知有多少人被扔了進去。
他似乎已經出神,良久,他才想起剛才走進道場那個如影隨形的人。想到這裡他嘆了口氣,繼續開始逃跑。
他回頭望了幾眼身後,沒有人。
可是恐懼卻依然困擾著他。
他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隻沒有方向的蒼蠅,無頭蒼蠅,無頭而走。完全沒有具體的路線,只是在一點點地遠離,又像是一點一點地靠近——死亡。
來到上海灘也有段時日,他還沒有像個正常人一樣活過,彷彿回到了當初宮本活著的那段日子,總是為了沒有意義的事,而忍受著慾望。
那時心有慾望,身有慾望,所以心有憤怒,對束縛他慾望的人的憤怒。
現在身有慾望,可是心卻一點也沒有了,所以也就沒有了當時那份敢作敢當的勇氣。
看來人的慾望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可以使人的膽量變大,敢做一些不敢去做的事情。
走進了大街也就走進了黑夜,在以往走進了黑夜就走進了慾望、走近了美好,可是現在走進了黑夜就走進了恐懼。
美麗的夜景在他眼裡沒有一點美麗之處。
他尋找著歸縮,應該說他尋找著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法租界。
許多人喜歡在這裡避難,這裡是日本人一般不會正面交鋒的地方。
十三郎走了進來,他對天東道場已經失去了信心。因為藤原那個混蛋不是一個很有骨氣的人。他本來想去七十六號,可是他總覺得霍忌在去七十六號的路上等著。
現在他才知道霍忌不在七十六號的路上,可是他明白了,卻依然不敢去那個地方,因為他又怕霍忌此刻又去了路上。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明明對他來說是安全的地方,可是卻懼怕安全地方所經過的那些路。所以就每天在提心吊膽的恐懼中惶惶度日。
他依著一棵高大的叫不上名的樹,樹葉繁茂,替他遮擋著燈光。亮起的燈光,遠處的喧譁聲,像是他過去的影子,只是他不是一個像路上這些人會喧譁的人。他是一個沉穩的人,卻因為霍忌的追殺而失去沉穩。
改變自己的其實並不是別人,還是自己。
如果他依然沉穩,可能會想到除去霍忌的辦法。可惜的是他已經不可能沉穩起來。
一個人改變是很難的,可是一旦改變又是很難再回到原來的模樣。
也許是誘惑,也許是對往日生活的懷念。他的腳不由自主地向前移,那座宏偉的建築,許多聲音就是從那裡傳出。
往來的車伕都要看上幾眼。不是車伕的人像是故意刺激他一樣,他猶豫著,然後進去了。
他睜大眼睛,看著所能看到的一切,似乎預感到自己不日將要離開這個世界似的。
他走進的是一個賭坊,因為這裡的名稱就叫做賭坊,歐亞賭坊。
他看到的是賭徒,什麼也不做,每天靠賭而活的很好的人。如果說人生就像賭博,相信也不會有多少人會反對。
你翻起的這張牌可能決定你的一生,也可能毀掉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