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搖頭道:“按說當今天子治國有方,不該有這種慘狀的,可恨發現瘟神的舉人為了增長文名,螳臂當車,以至於瘟疫擴散,再也難以梳理了。”
“沒有賑災的?戶部居安司的人呢?”
“他們顧不過來。”
李貴嘆氣道:“瘟疫蔓延了三千里方圓,各地糧倉都被汙染了。要說市井間還有富商、地主囤積的糧食,可他們想著爭利,把糧食都藏起來,要不是當今天子嚴令糧商原價放糧,無糧者斬,怕是糧食的價格……”
“等等,你說的是糧食?”寶玉的眼睛瞪大,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災民難耐酷寒,沒想到是飢寒交迫,慘絕人寰!
寶玉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踉蹌走了幾步,視線拐過一條街邊小巷,發現裡面抱著的人更多。小巷裡多是老弱婦孺,想來也對,逼仄的小巷,可比六馬大道‘暖和’多了。
一個被老太太擁在懷裡的稚童,看他注意過來,張張嘴,發出簡直沒有聲響的話語,索性寶玉有生員文位,才氣加持下耳聰目明,分辨出了那僵硬、淤紫嘴唇的翕動。
他知道,那稚童在說:“我餓。”
餓,不是冷。寶玉可以想象稚童如今承受的寒冷,但他無法想象,那比寒冷更加難以忍受的飢餓感,到底是什麼感受?
“2008,雪災殃及一十九省;2008,汶川地震,七萬人命喪黃泉;2009,颱風‘莫拉克’席捲,臺灣百多人遇難,數百人失蹤,數十人受傷; 2010,雲南、貴州、廣西、四川、重慶西南省市遭到百年難得一遇之大旱;2010,青海玉樹7。1震級;2010,山東暴雨,四十五萬八千人受災;2010,甘肅甘南特大泥石流……”
寶玉低聲呢喃。
這是他依稀記得的,二十一世紀那偉大民族承受的災難。他運氣好,沒受過災,只是捐贈了半年薪水。他要為生活忙碌,身不由己,沒能做志願者前往一線,但是那種痛苦,那種慘狀,他以為,自己感同身受。
可如今看到了,見到了,他突然發現,自己所謂的感同身受,簡直就是,可笑之極!
寶玉劇烈喘息,冷笑道:“聖人呢?”
李貴回道:“爺您忘了,孔聖人是傳說中巍峨盛唐的,我們大周可沒有聖人。”
寶玉點點頭,伸手解開雀金裘的盤扣,往一旁走。李貴嚇了一跳,連忙在後面跟著,連帶茗煙的小臉都變了顏色,翻個跟頭在前面引路。
他們看見寶玉走進小巷,面對那祖孫兩人,雀金裘就要脫了下去。
李貴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撕心裂肺苦嚎道:“爺,您可別這樣,您千萬別這樣。這可是老祖宗給您的雀金裘,您要是脫了,咱們屋裡的,一個都不要活!”
寶玉的手掌停住,那邊茗煙看看稚童,再看看自己,哼了聲‘便宜了你’,就脫了衣裳。李貴受到啟發,連忙把外面的錦衣脫了,變成一條肌肉粗壯的黑狼,地上一滾,又把最外面的錦衣穿上。
地上躺了裡面的棉衣、內襯,並著雪白的細布裡衣一套。茗煙沒這麼麻煩,仗著自己歲數小,脫個精光,也只把最外面的藏青色錦衣穿上。
寶玉看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有點覺得就算這潑猴長大了,怕是也不在乎在人前露個精光。
【挺不要臉的。】寶玉笑笑,對茗煙伸出手。
要不怎麼說潑猴呢,茗煙性子野,腦子也是個很管用的,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又扯了李貴的衣裳,抓出百枚串成一串的兩串大錢來,把繩子扯了,抱懷裡等寶玉。
寶玉抓起一把,大約三五十個的樣子,並衣裳一起遞給稚童。
稚童挺懂事,地上磕了頭,這才伸手去接,臨了沒抓穩,有一個大錢滾在了地上,連忙跑過去撿。他不急著穿衣服,與能夠買來食物的大錢相比,冷,真的算不上什麼。
不嘗試飢餓的人永遠不會明白,那種想要把自己都吃掉的可怕滋味。
寶玉追上去,拿衣服給稚童裹了,李貴有樣學樣,幫著老婦人裹上厚實的棉衣。寶玉讚許點頭,幫小童去撿大錢,卻被人搶先一步,捏走了銅錢去。
寶玉抬頭,看見是個矮小老頭,一身員外銅錢雙襟大褂,駝背拄拐。他見老頭把銅錢塞進懷裡,也不惱,只是後退一步,靜靜看著。
這老頭無聲無息,沒看到時,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是臨看到了,自己的文山就不斷震動,才氣翻湧,自發轉換了正氣護體。
他細看兩眼,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