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寒。今日平反冤屈不僅為郗氏,也自當是為謝氏。阿公讓我告訴你,若北疆無事,為免生它變,提早帶夭紹回東朝。此番東朝戰亂,殷桓目前氣焰雖勝,但自古邪不壓正,來日必將束手就擒。為郗氏沉冤昭雪,已經指日可待。”
“郗氏的仇人何止殷桓?北朝裴行、姚融,柔然女王、如今的融王沈少孤同樣罪不可逃。當年禍事初起北,謝太傅難道認為以區區殷桓的人頭便可祭奠郗氏先祖,便能讓沈太后承認當年沈太尉父子的罪孽,便能使陛下下定決心讓沈氏背起謀害忠良的罪名?”
阮靳嘆息:“那你準備怎麼做?仍與尚回洛都?去輔佐司馬豫?”
郗彥目光沉靜,悠長的思慮後,落筆書道:“先去柔然,一救夭紹和華伯父,二探沈少孤。”
“探?”一番試探,到此刻阮靳才鬆出口氣,“這詞用得讓我放心。阿公也說,此人暫且殺不得。”
“少主!”偃真忽在外敲門。
“進來。”阮靳代答,沒好氣地喃喃,“怎麼今晚我每次和別人談話都要被打斷?”見到跟在偃真身後進門的賀蘭柬,更是似笑非笑,道:“賀蘭將軍,又是你。”
賀蘭柬微笑:“我與彥公子有事相商。”
“知道知道,”阮靳應的漫不經心,自案旁起身,“我出門讓你便是。”轉眸喚偃真,“總管,我亦有事想請教你。”
“不敢。”
偃真隨阮靳到書房外,阮靳走至長廊盡頭,見遠離書房了,方才停身。
偃真道:“公子要問何事?”
月色寒涼,照在阮靳臉上,拂去幾分不羈,添上幾分清冷。他沉了口氣,才緩緩啟唇:“方才我觀面色,察氣息,看阿彥只中寒毒,身體並無其他不妥。那麼口不能言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偃真有些猶豫。
“我是他師兄,亦是他未來的姐夫,什麼話不能對我說?”
“是,”偃真嘆了口氣,“當年,謝駙馬與沈丞相救了少主出來交給我家主公,避藏在鄴都城外慧方寺。少主當時中了雪魂之毒,由主母和竺法大師合力才將其救醒。按計劃逃離鄴都的前一日,正逢郗氏族人被押赴刑場行刑,少主求主公帶他去見族人最後一面,主公為防他被行刑時的慘烈刺激喊叫,事前點了他的啞穴……因行刑前百姓群情激憤,宮中傳出聖旨提前行刑,少主趕到刑場的那一刻,已是屠刀長揚,血灑漫天,根本沒有見到族人的最後一面。其後百姓又怒而起亂,宮中派禁軍鎮壓,主公帶著少主逃離鄴都的那一刻,恰遇郗將軍的頭顱被懸在城門的慘景……少主當時便暈了過去,待他甦醒,主公解了穴道,主母恐少主鬱積過久,誘他嘶喊發洩。然而少主張口卻無聲,從此……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偃真說得平靜,毫無修飾的話語,卻聽得阮靳的心似被死力攢緊、無法呼吸的疼痛。那日行刑他也在,激憤鬧亂的百姓中,他是最瘋狂的那一個。他還記得,當日行刑的官員令箭一落地,數千頭顱同時離身的慘烈震撼。那場殺戮下,何止血灑漫天?那時的鄴都,上至九霄,下黃泉,乃至那皇宮金闕,哪一處不見汩汩血流?
阮靳想,當時連他都是如此的恨,如此的怒,那郗彥啞聲之下忍耐,該有多苦、有多疼?他不敢想象。經歷了那般的親人離散,在最該嘶喊的時候沉默無聲,那麼這一世,又還有還有什麼理由可以刺激他再度出聲?
阮靳闔目,眸間有溫熱的水澤在流動。
“多謝總管告知緣由,”他沙啞開口,“若我沒猜錯,當年雲閣主斷臂呈情,也有阿彥因他失聲的原因在裡面吧。”
偃真黯然道:“主公親手致少主成殘,悔痛至極,遂斷一臂以自贖。”
阮靳睜眼,對著眼前月色,長嘆道:“貴上看似文弱,實乃烈性真英雄,阮某佩服。”
送走阮靳,偃真返回書房時,見室中無人,賀蘭柬與郗彥俱已不在,僅案上攤著一張地圖,圖上有字名“燕然山。”
偃真看了片刻,將圖捲起,出了書房拐過長廊。竹林旁的內室燈燭明亮,鍾曄負手站在庭外,神色悠然地欣賞夜下幽竹。
偃真今晚一直與他話不投機,冷哼一聲,在欄杆上坐下。
鍾曄也不理他,自隔得遠遠地坐了,如此相安無事。
夜色靜寂,只偶有飛鷹掠過的長嘯。鍾曄坐得久了,卻忽然一陣陣的不安,額頭也漸出冷汗。正心神不定胡思亂想間,寒風中驟有濃重的藥香撲來,身後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鍾曄忙轉身:“少主?”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