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倒也罷,自願在他面前表露些許情緒,對著那些肉菜,他總能從恩主大人眼裡看得濃濃的憎惡。不是不喜的那種,是憎惡,似在看什麼深惡痛絕的東西一般,尤以魚食為甚。
世女曾私下裡要求他別將魚肉擺上桌,說恩主大人一見胃口就生厭。
他索性買了大草魚,去鱗剔骨,瑩白的魚肉小半剁成魚泥,混在她最近愛吃的田菜湯裡,餘下全炒成金黃酥脆的魚鬆,原想著現下時節吃食耐存,這罐魚鬆每日裡拿一點給她就粥,如此這般,也不怕她沒吃到魚肉了。
他想出這法子的時候,很是自得一番,待恩主在他收拾碗筷時嘔吐不已,他悔得幾近斷腸。
至後,恩主一天不思食,躺在床上萎靡不振,他揹著人狠狠哭一場,怎麼都無法原諒自己。
而她見他眼腫如桃,只淡道:“我自己欲食,與你何干?”
他忍不住再次哽咽,若非他故意說自個烹製得如何辛苦,她怎麼會皺眉喝下那碗湯,又怎會夾了一大塊魚鬆嚥下去。過後他詢問世女恩主為何如此厭惡魚食,世女搖頭苦笑,道若他知曉了,想是也不會再沾一口……
袖子被人拉了兩下,初臨忙回魂,抬眼一瞧,宋墨與章歌白已立在門口處候著他,後者一臉的戲謔。
他窘迫地低頭牽起小青的手,“初臨一時不覺閃了神,累您二位久候了。”
宋墨瞥了他一眼,抬步跨檻,“哪日不是如此。”
“我們已經習慣了,小初子你千萬別介。”
初臨哀怨地看著她二人的背影,也不總是日日如此吧。
燒凰埕在岱城正南,宋墨駁了章歌白乘驕的提議,示意初臨同小青緊跟在她身後步行而去,章歌白將白眼掩在扇下,“罷,墨竟然如此想與我在這喧雜的夜街漫步,本世女也不好讓你沒臉。”
章歌白倒也不誇大,今夜確實喧雜,岱城幾近傾巢而出,街上人浪翻滾,好在目地是一致的,隨著人流蕩下去便可。
雖有護衛在外圍護著,但初臨仍是不放心,將兩側一大一小的手緊緊攥住,少時在家,可聽過不少年節失親的事。
初一凰鳳拜年,初四夜遊凰鳳燈,初十凰鳳昇天,此為慶國的凰鳳迎春習俗,詣在祈求四海昇平、五穀豐收,是個即喜慶又得趣的節慶。其以初十夜的燒凰儀式最為熱鬧引人。
“丟不得。”
初臨一怔,繼而含笑微微,嘴上輕應,手卻抓得越發緊。恩主大人這是讓他別擔心呢。
章歌白覺得自個孤家寡人很是可憐,欲牽宋墨空著的手,被她躲過撲空後,委委屈屈地訴苦,說自己好生淒涼,宋墨掃了她一眼,冷道:“這回可接得住你?”
章歌白神色一僵,初臨捂嘴輕笑,若讓暗衛就此動手的話,這人來人往的,世女的暗衛怕真接不住她。
章歌白自認自個是能屈能伸的主,改而逗弄起小青來,小青撇開初臨的手與她爭論起來,初臨正要勸,便聽得宋墨說,“隨他們鬧去。”
恩主大人發了話,現也知章歌白只是逗著小青玩,無論那小孩說什麼皆不計較,初臨將目光自小青身上拉回,眼角餘光,卻一直落在他與宋墨交握的手上。據說,十指相扣,便能心意相通呢。
初臨飄乎乎走著,直至耳邊聽聞的鑼鼓聲從隱隱至如雷響,方知他們已走到燒凰埕,因著宋墨不喜鬧不耐吵,章歌白在其附近最高的酒樓上包了廂房,四方窗皆洞開,便能將樓下喜景全納眼底。
凰鳳昇天,便是將前九日在街巷遊舞的布凰布鳳燃舞,俗稱燒凰。百姓們深信,藉由此法,能令凰神鳳神將在人間所看到的年景報予天上眾神。
凰、鳳的骨架皆由粗竹篾紮成,靈活自如轉動無礙,明麗鮮豔的外衣此時綁上眾多煙花。共燃四凰四鳳,八十名擎凰(鳳)壯婦赤膊上陣,身抹防火油,下著短褲,頭戴小竹笠,短褲與竹笠皆須置於水中浸透方可穿戴,不讓火星傷著。
凰(鳳)頭需配一壯而能者,手執三股鐵叉托住凰頸,燒凰(鳳)時領隊擺舞。
煙火初燃,彩凰綵鳳徐徐繞場兩週。兩週後,火凰火鳳繞場翻騰旋舞,越舞越快,凰身、鳳身身上的煙火,或閃爍五彩星火,或旋轉騰飛盤旋於空中,人觀之,只覺置身於火樹銀花間,美不勝收,更有場外鳴鼓燃炮振人心神……
小青看得心醉神馳,初臨也是滿臉歡喜,待彩凰仰頭噴|射一束束雪銀星光時,他雙手交握於胸前,閉目喃語,神色誠摯而莊重,令人不由得猜思他究竟許了什麼心願。
章歌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