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師父說:“要看緣分。”
我問:“什麼是緣分?”
師父說:“佛說,不可說。”
雖然佛說不可說,可其實我知道其中的原因,管糧倉的渡糧師兄最明白這個道理:當寺中的糧食還足夠時,那送來的孩子就大多和佛有緣——只要長得不是太礙觀瞻,在我八歲那年,我就見過師父有次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把一個生來便凶神惡煞的與我同齡的孩子擋在寺外,他的父母求了三天,師父都沒有改變心意。我知道師父是覺得,這副尊榮,太足以影響我們寺廟的香火了。後來據說這孩子長大後當了山賊,這讓師父在這一帶看上去更具權威,而師父每每想到他,都情不自禁黯然傷神——師父可以不要更多香火,可是他得讓我們活下去;當糧食甚至無法自足時,那些孩子就和佛沒了緣分。八歲的我對糧食十分尊重,因為在我看來,原來包子,就是緣分。
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師父告訴了我我的身世。他說你已十五,心智也已成熟,若還無法接受被父母拋棄的事實,那隻能說明你難成大器,而且不會大器晚成。你要記住,大器晚成是那些沒用的人編出來自慰的話,真正大器的人只會早成。那些人碌碌一生,見其他人盡露鋒芒,心中積怨太深而憋成了一口氣,這口氣越憋越大而且終於沒憋成個屁,而後他們假裝這口氣憋成了大器,所以大器晚成至多叫憋氣晚成。那個時候瘟疫肆虐,所以你也不要過於責難你的父母,正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而且你不要去打聽自己的過往,不要追究為何是自己出現在這裡而不是他他他,你只要記住,別人說什麼都是胡說,你聽到什麼也都是道聽途說。
事實上寺中大多數小沙彌都有著和我一樣的命運,師父都會在他們十五歲的時候說這樣一番話,只不過原因不同,像我是因為瘟疫,有些是因為兵亂,有些是因為父母離異。其實不用師父說,我們也知道事情的真相。寺廟就是我們的庇護傘,這傘在我們需要幫助時敞開,在外人想要傷害我們時閉攏。而師父,也就是這座寺廟的住持——我們都習慣而且喜歡叫他師父——就是這個撐傘人。
山上的生活很平靜,雖然寺廟的香火只靠師父的名聲勉強支撐,但這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菜我們自己種,糧從山下購買,其樂融融。師父對我說,你已年滿十五,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這次買糧,就由你和你渡糧師兄同去。說是外面的世界,其實也只是山下,不會走遠。平時師父不允許我們下山,一是因為作為和尚整天在外晃盪和那些追求潮流紛紛光頭的盲流實在沒有區別,總不能冠冕堂皇成整個寺的和尚都外出化緣也就是去集體討飯;二是因為師父在決定收下我們後,會讓我們的父母做出一個承諾,承諾和我們的關係如同三千煩惱絲一樣在剃刀下消逝。師父怕我們下山偶遇父母,終被糾纏,再受劫難。我應了師父一聲,就和渡糧師兄一起下山。
呂城江:我不寫武俠(2)
日出的時候我們走在下山唯一的小道上,我望了一眼寺廟,廟遮住初生起的太陽的一半,就像有了一層佛光,怪不得師父老讓那些上山拜佛的人起早,原來不是因為心誠則靈,而是為了給他們造成這種假象。寺廟在太陽下隱隱約約,遊離的像海市蜃樓一般不可捉摸。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住在那裡面的,或者是因為我走出了寺廟才使得它熠熠生輝?那我是個什麼東西呢?這是我有意識以來第一次踏出寺廟,而且不止半步,心潮澎湃。渡糧師兄在前面推車,衝我大喊:“還有一天的路要趕,快走。”寺廟馬上消失在第一個拐彎處,我回頭望它,這時太陽已經升高,佛光不在,但輪廓清晰。
寺廟消失在第一個拐彎處。
臨近中午,我和師兄走到有人煙的小鎮,時近午飯,各家各戶有人有煙有人煙。小鎮很小,第一戶人家的老奶奶已經備好清水等我們。師兄說這個老太太並不信佛,但和師父是故交,所以給我們備水是不看佛面看僧面。渡糧師兄輕車熟路,對她行個佛禮後拿起碗一飲而進。我也拿起碗,慢慢喝著。
老奶奶對師兄說:“我琢磨著,你們寺又快沒糧,你也又該下來。所以備好茶水在這等你。”
師兄對老奶奶表示感謝,而後起身帶我徑直去往糧鋪。糧食很快裝上車,糧鋪老闆又給我們一些乾糧作為午飯,我和師兄道謝後出發,我在前面拉,師兄在後面推。
在這之後師父常常讓我和渡糧師兄一起下山採購,有糧食,也有一些日常用品。有時師父還會親自帶我去收租——我們寺廟有一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