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啐了一聲,道:“您還想著撅?說那話的時候可是大氣,把我們都驚著了。可後來一想,乖乖,100兩銀子呢,是我近10年的例錢。”
“現在是五年了,你不是漲了一兩銀嗎?”寶玉堵她一句。
他早摸透晴雯的性子,就是個牙尖嘴利的,其實最向著他不過。要是小寶玉的話,就要跟晴雯懟起嘴來,吵鬧一陣,悶氣兩天,最後還是小寶玉或者晴雯一方服了軟,白浪費幾天時間。
他沒這閒工夫,不如練字。
寶玉拿起火烏赤毫,掌心虛握,這邊襲人給他攤開紙。他看見書桌左上角的鎮紙下,又壓了一刀文黃色、有點粗糙的造竹紙,點點頭。
【早上還沒紙,這立馬就續上了,貼心。】這般想著,寶玉飽蘸濃墨,在36開大小的造竹紙上寫下兩個大大的字火炕。
沒寫詩詞,因為才氣不足,他只是生員,七十三把文火看似不少,其實不夠用。一般來說,生員作出的都是不入流的詩詞,讀著好聽,實際沒什麼內涵,他不一樣,腦子裡詩詞萬曲,沒一個低於名動的。
要是低的,也收錄不進《唐詩宋詞元曲》,上輩子難以看到,而名動及以上的詩詞,起碼是秀才才能一氣呵成。他計算過,哪怕最低的名動呢,寫出來也要兩三天工夫。
【文火燒著,可不只是好看,還能溫養身體,提高身體素質呢。要是別的生員有好詩詞鐵定耗費才氣書寫,添補點精血也在所不惜,可我不同,這小寶玉的身子骨委實差勁的很。】
寶玉放棄寫詩詞的想法,不自覺下筆,又是兩個大字落在新的造竹紙上,還是‘火炕’兩字。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體嚴緊,除了少了一種神韻,在單純的筆畫勾勒上,可以算是中上品了。
襲人看了就笑:“寶二爺,您怎麼老寫這兩個字。”
寶玉縮縮肩膀,道:“冷啊,都怪那夢坡齋的,臨暮了突然喊我過去,害的火炕沒弄好。我以為今晚能睡個好覺,卻沒想著,還是要挨冷受凍。”隨手把寫好的紙張遞給襲人,字已經練得不錯,神韻方面,襲人又不懂。
襲人把紙張放進炭盆,看著燒了,打從寶玉練成了花架子,燒紙都是她來做,寶玉說不喜歡炭盆,總是放得很遠。
晴雯看火光吞沒了兩個字去,跺跺腳,被襲人瞪了一眼,沒敢吭聲。
寶玉見晴雯滿臉不忿,眼睛又要變形,於是笑問道:“今個是怎麼了?我看晴雯這丫頭,心裡好像不怎麼舒坦?”
“沒什麼,您知道的,她素來這個性子。”
晴雯被襲人埋汰了,又跺腳,嗔道:“寶二爺,我的親小爺啊,您寫字能多寫點嗎?這一張好紙就寫兩個字,隨意燒掉,不覺得浪費?”
寶玉笑了。晴雯向來是個不省心的,前幾天心情不好了,還要撕扇子頑,那把絹花折青扇是小寶玉先前送她的,怕是要七八兩銀子才能買下?
一刀造竹紙是五兩銀子,浪費兩張,也不過100個大錢,晴雯到底是抽了哪門子風,心疼起這點家當來了?
寶玉仔細看了晴雯,發現晴雯烏黑的髻子上插著一根木釵,看似上好的桃木做的,打磨光亮,光滑細膩,釵頭一朵木質的百合含苞待放,端是誘人,可寶玉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覺得奇怪,感覺不對。
再看襲人,流雲般的烏黑髮絲挽著傾雲髻,也是用木釵固定。
他來回看著兩人,心裡悶悶的,忽然眼睛一眨,明白過來。
襲人端莊賢惠、溫柔素雅,平日裡多用木釵,晴雯就不一樣了,她是個愛漂亮的,鳳翅絲兒拉成的金釵,總是明晃晃的掛在頭上,沒事還要拿下來把玩,喜愛得很。怪不得他感覺奇怪,晴雯自個都很彆扭。
一板臉,唬道:“晴雯,你的金釵呢?”
晴雯哼哼道:“收起來了。”
“拿給我看。”
晴雯瞟了眼襲人,見襲人衝她微微搖頭,哼唧唧的道:“說了收起來就是收起來。女人家的東西,您討去看做什麼呢?不給看。”
這點小動作哪能瞞過寶玉,他瞪襲人,虎著臉,一聲不吭。
襲人往後躲,一下招惹了晴雯。她把襲人扯到身後,卡起腰,眼睛又豎起來:“爺,您別拿襲人姐姐出氣!她鐵是個對您好的,怎麼也扯不到她!您要是覺得不痛快,就罵我,我跟您吵吵。”
寶玉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罵你?然後跟你吵?我閒的蛋疼啊?又板起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說,別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