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看起來對這個計劃並沒有多少興趣的跡部和樺地,都已經在鐵網的另一端穩穩落地,正在彎腰撿起他們的外套。
藤川涼不想被獨自留下,她下定決心,在眾人的注視下踩上鐵網,順利地抵達頂端,但在翻越的剎那產生了猶豫。
近兩米高的鐵網,在攀爬時毫不費力,但當居高臨下朝地面望去時,卻讓她體會到了真實而熟悉的恐懼。
那段幾乎被她刻意掩埋的回憶在這一刻破土而出,重新回到她的腦海中。十六歲那年,在眼前這個所謂真實的世界中,她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時刻。當時她和柳生開始交往三個月,剛剛熟悉了彼此,正是戀愛中最好的時光。那年初夏,立海大附屬和青春學園再次在關東大賽的決賽相遇,對於剛剛進入高校的原國三隊員們而言,這無疑是一場至關重要的比賽——人們把它稱作一雪前恥的機會,但對包括幸村和柳生在內的網球部隊員們而言,這不過是在奪回應該屬於他們的東西罷了。
藤川涼自然不願錯過這場柳生重視的比賽,十六歲的她有著不顧一切的膽量<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儘管比賽在工作日舉行,但藤川涼還是決定用最原始的方式,翻越學校周圍的矮牆,搭電車去東京為柳生及其他隊員們應援。
然後,她在不足兩米高的矮牆頂端遭遇了與九年後的冬夜同樣的麻煩——在那個海風溼潤的初夏早晨,她穿著輕便,望著灰牆那頭看似茂盛的草地,鼓足勇氣一躍而下。失重感和違紀的興奮感充斥她的心房,海風從她身邊繞過,鼓起了她的襯衫,也揚起了她的裙襬和捲曲的髮梢。
只可惜結局並不美妙。她在落地時崴到了腳,還蹭到了隱藏在雜草之下的廢棄鐵片,小腿側面被劃出一條口子,血流如注,最後在醫院過完了這一天。
而現在,二十五歲的她來到東京,在一個乾燥寒冷的冬夜騎在鐵網頂端,微微顫動的鐵網讓她幾乎無法控制平衡。
溫柔卻刺骨的風從背後襲來,被風揚起的長髮幾乎遮擋了視線。鐵網底下不會再有看似柔軟的雜草,取而代之的堅硬場地讓人感到不安。更重要的是,鐵網那頭也沒有了讓她奮不顧身向下跳的理由。
“藤川小姐,你不要緊吧?”幸村走到網前仰起頭問她。那些國中時代的運動男孩們聚集在離鐵網不遠的地方,全都用擔憂的眼神注視著她。
那些眼神中並不包括跡部的。藤川涼看見他回過頭,淡淡地對身邊的人說:“樺地”。
比青春期時更加高大寡言的男人簡單回應了跡部,然後他走到網前,充滿騎士精神地向前張開雙手。
藤川涼連忙拒絕了樺地的好意:“非常感謝,但真的不必,我自己也可以下來!”
她迅速改變騎在鐵網上的姿勢,收回另一條腿,開始順著鐵網向下攀爬。整個過程並沒有藤川涼想象的那樣危險或艱難,但因為沒有手套的緣故,冰冷堅硬的鐵網將她麻木的手指勒到發痛。
接近地面時藤川涼估錯了距離,她一腳踩空,從半米多高的距離摔落在地上,連在鐵網下迎接她的樺地和幸村都沒有來得及阻止。
邊上伸來的一隻手將藤川涼攙扶起來。熟悉的冰冷體溫和手掌形狀,藤川涼抬起頭,眼前是自從囑咐樺地後就沒有再說過話的跡部的臉。他看起來十分平靜,神色中並沒有擔憂,倒是眼神中的一絲戲謔,彷彿在責怪藤川涼的冒失。
“謝謝你。”藤川涼抽回手,小聲道謝。
跡部無聲地點了點頭,然後同樺地一起走向球場,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大人間的網球”準備熱身。
回憶中的他們曾不止一次握住對方的雙手,十指緊扣,親密無間。但在如今的現實中,他們卻只能是客套的陌生人。
藤川涼站在原地,輕閉雙眼。空氣中的古龍水氣味還沒有散去,那依然是她喜歡的,混合著淡淡的酒精和冬天樹木的味道。但那隱藏在古龍水之下的,她所熟悉的跡部的氣息,卻正在隨著他的背影一起遠離。
由緊張到些許期待,由期待趨於平靜,再從平靜回到她不願面對的失落。這不過是藤川涼與跡部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卻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無法放棄那些過去的回憶,也無法真正忘記他。
命運推波助瀾,將他再一次帶來她的面前。她想要靠近,不願再無助地看著他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