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完後就看著楚首輔,面上神情依舊沒變:“楚首輔,這也算是天下奇事,背父背母都為不孝,這該怎麼裁決?”玉翠到了此時,已經十分平靜了,手心裡的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孝或不孝,都在這一念之間。生或死,此時已經不太重要。
玉翠轉頭看向文璞,文璞還是挺直背站在那裡,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玉翠彷彿頭一次發現文璞是個很俊俏的男子,天庭飽滿,鼻樑高挺,眼裡閃動的是堅定的光。文璞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等待著皇帝和楚首輔說話,如不是風吹動他的衣角,竟像是一尊雕像而不是活人。
過了很久楚首輔才艱難開口:“陛下,此事確實很難,臣也無法裁決,還請陛下明示。”皇帝嗯了一聲對玉翠道:“玉掌櫃,朕聽說你是京城裡出名的訟師,朕想問問你,若你遇到這樣事情,該怎麼打官司?”
玉翠已經想好怎麼應對,躬身道:“陛下,父親逼死母親,那就是兒子的仇人,身為子者,自然要為母洗冤。但子不能言父過,這種也是不孝,所謂兩難既由此而來。然依臣看來,此時不妨先分開,先報母仇再敘父恩,乃為唯一之策。”
分開恩怨,各自相報,皇帝唇邊露出笑容。三十年前,皇帝自己又何嘗不是先報父仇再敘母恩呢?玉翠想起曾聽京城說書人講的皇朝往事,當年的太后所為何嘗不是叛父叛子?與皇帝成為仇人,可皇帝依舊不能下令殺母,只能讓她入寺,更在二十年前接回皇宮,雖沒有復其尊號,也是依照太后的規格進行供養。
官員們只是稱讚皇帝仁孝,又有誰責罵皇帝此舉是對父親的不孝?皇帝似乎也想起往事,恩怨分明,先報怨後報恩。
“玉掌櫃果然一張利口,這先報怨後報恩之舉,說的很對,只是這恩怨又該怎麼報?難道要一命換一命,這樣的話,未免又要背上逼死父親之罪。”
皇帝的話讓楚首輔站了起來:“陛下,臣有罪。”說著楚首輔就跪下:“還請陛下先治臣之罪。”皇帝身子微微前傾:“楚卿你這是為何,還不快把楚卿扶起。”趙總管已經上前要扶起楚首輔,楚首輔臉上已經滿是淚:“陛下,臣有失察之罪,顧念一點叔侄之情,聽信他言,方才陛下這番話臣才猛然醒悟,當日竟全是臣錯了。”
丟車保帥,果然楚首輔能在朝堂之上縱橫這麼多年是有原因的,玉翠沒有看他,依舊低著頭,看不清文璞臉上的表情,但玉翠覺得文璞心裡大概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皇帝在楚首輔跪下時候就猜到他要說什麼,聽到這話沒有叫趙總管繼續扶,只是微嘆道:“楚卿能否告訴朕,你所受的矇蔽是什麼?”楚首輔已經打點好了一番說辭:“陛下,隆慶年間,臣與家兄離散,十來年久尋不到,十八年前臣在京城街頭偶遇侄兒,才曉得家兄家嫂當年離開家鄉,已病逝在異鄉。臣大哭一場,收留侄兒進府。再三問過侄兒可有娶妻,侄兒都說沒有,這才為他定下方家親事,也算為家兄略表心意。”
皇帝嗯了一聲:“這些往事全京城裡哪個不曉得,楚卿今日又為何再度提起?”楚首輔繼續道:“陛下容臣再稟,臣當日既以為侄兒未娶,臣做叔叔的為他娶親,也是表了心意,誰知今日才知道,臣此舉竟害了數人,臣百年之後,有何面目去見家兄家嫂?”
說著楚首輔就大哭起來:“臣的侄孫,本是孝順孩子,千里陪母尋父,又為母伸冤,誰知臣受了矇蔽,反以為他是不孝之子,臣思來想去,心中大疼,竟不知有何面目再見陛下,再對百官,臣請陛下治罪,更請陛下恕過文璞侄孫。”
這老狐狸,玉翠不由咬了下唇,隨即就放開,這番話把自己摘的一乾二淨,所有的事全推到楚明叡身上,這罪還真讓皇帝不好治。文璞眉間已經結了個疙瘩,皇帝已經開口:“楚卿,常言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和你侄子數年沒見面,又忙碌於朝政,沒有去仔細打聽也是實在。”
說著皇帝以目示意趙總管,趙總管上前扶起楚首輔,宮女又把椅子往楚首輔跟前放了放,楚首輔收淚謝恩這才落座,坐下時候還對文璞道:“侄孫,當年的事,確是我不清楚,這才讓你們母子吃了那麼多的苦,況且你父親當日又口口聲聲你母親不過是未遇是相處過的,並不肯認你母親是他原配,我又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你父親處置,讓你母親含冤而死,種種過往全是我不察之錯,怪不得別人。”
說著楚首輔就又掉下淚,玉翠在旁邊察言觀色,見他口口聲聲只是認錯,倒不好再多說。文璞沒想到楚首輔竟主動認錯,一時想不出來怎麼應對。皇帝微微點頭:“楚卿能明白自己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