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和大伯孃已經感到絕望了,他們無聲地哭泣著,好像我的幾個堂兄不緊緊地拽住他們,他們立即就會升上天去,煙消雲散。
這時候那個被我娘叫作張表哥的站出來,跟站在前頭的一個人說,大哥,你看——
那被叫大哥的瞥了一眼我大伯和大伯孃,再看看我們,我和我的堂兄們早將拳頭攥出水了,實在忍受不住這般瞎鬧,這般欺負了。我想,要是那個被我娘扔掉棍棒的人膽敢碰一下我娘,我第一個衝出去和他拼命!那個叫大哥的做了個手勢,他身後的人群不再辱罵和喧鬧,都安靜下來看著他。他說,好,我們今天就暫時住手,你們說講理,我們就跟你們講理!人現在死了,你們總得給個地方停屍吧!
當那個叫大哥的提出要我們讓開,他們把阿寶的屍體停放在我大伯家的堂屋裡時,我們都被激怒了。
鄉村惡少 37(2)
我大伯擺擺手,要我們別再開腔了。
還有啥條件沒有?我大伯問。
是你們給我們守著阿寶還是我們找人來守?那個叫大哥的說,如果是我們找人來守的話,每天得給五十塊錢!
我們給你守著就是了!我大伯悲愴地大聲說,好啦,你就往我們家堂屋裡抬死人吧!
見了我三叔,我大伯顫巍巍地站起來,握著我三叔的手,還沒開腔說話,淚水先淌了一臉。我三叔把我大伯扶到板凳上,拍著他的手,說,大哥,我回來了,我回來……就好啦!
因為我大伯家的堂屋裡有阿寶的屍體,大家都不願意進屋,全部聚在我們家。我三叔看著我們,嘖嘖地感嘆,說這才多久沒見啊,都長高了,長結實了。我爹說,曉得你要回來,都在家等著你呢,都高興得跟啥樣,沒想到攤上這事。我三叔摸了盒煙出來,遞給我爹,說,二哥,抽抽,旺蒼產的,看看味道咋樣。我爹接過煙,點點頭,要我三叔先坐會兒,他去蠶棚子裡看看,該收拾的收拾收拾,總還能揀回幾簸箕。
收拾啥?我三叔問。
我爹簡要地跟我三叔說了蠶棚子被打砸的經過。我三叔嘆息一聲,語氣很重地說,真是沒有法理了啊!事情搞清楚,他們該負責的,一定要他們負責!
我爹帶著我的幾個堂兄去蠶棚子了。我大伯說他得回屋去看看,要是那個死娃娃被耗子咬了,不曉得還要咋鬧呢。我三叔叫住悶在角落裡的我六哥,說,你怕不怕?不怕你去看看,我先跟你爹說說話,馬上就過來。
我六哥起身去了。
因為我三叔要回來,我們一家早好久就開始了準備。因此這天晚上的晚飯還是很豐盛的,但是誰都沒有食慾。
我六哥本來是不想上桌子的,他端起飯碗,要待到一邊去吃,我三叔拉住他,要他陪自己坐。看著我們,我三叔說,你們不要對老六有啥意見了,老六以前是闖了些禍,但是他在改。
改?哼哼,改得是越來越好了啊!我大哥翻了個白眼。
他是改得越來越好啦!我三叔說,他水性不好,還敢下水救人,這不是改得很好嗎?你們不要這麼看老六,老六是英雄!雖然現在被人誣陷,但是事情總是會搞清楚的!我們要相信老六,我們不相信他,還指望別人來相信他麼?
我大伯好幾次要打斷我三叔的說話,要他吃飯,別再說了。
老三啊,吃飯吧,吃飯吧。我爹也勸我三叔。
三叔,你再說我們就吃不下去了!我二哥說。
你咋能這樣跟你三叔說話?我大伯瞪著我二哥。
我二哥夾了些菜,下了桌子。我大哥連菜都沒夾,端著碗白飯跟著下了桌子,接著是我四哥……
桌子上只剩了我六哥。我也想離開,被我娘踢了一腳。我六哥端著晚飯,眼淚在眼眶裡打著圈兒,他低下頭,我看見兩串晶亮的淚珠滾落在飯碗裡。
我們不能聽人家咋說就咋信!我三叔說,我會給老六討回個公道,給我們安家討回個公道!我要他們給老六恢復名譽!要他們賠禮道歉!掛紅放炮!
吃過晚飯,我三叔和六哥兩人來到我大伯家的堂屋,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擺放著阿寶的屍體,屍體用我大伯家的床單包裹著,很像一個巨大的包袱。我三叔上前拍拍那個包袱,嘆息說,娃娃啊,你命苦啊!都怪你爹孃不講道理啊,你咋能躺在你的救命恩人家裡呢?要是你再挺那麼一兩分鐘,我們家老六就把你救起來了!你活著,我們老六成了大家都曉得的英雄,沒有誣陷,沒有這麼些鬧騰……不過老六沒救起你他也是英雄!你要在天有靈,就給你爹孃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