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說周嬤嬤不行。即便換了如意候在當場,只怕也無法記得這般清楚詳細。
於是,過得半日,燕淮裝作無意,私下裡問起周嬤嬤,那日萬夫人送了哪些料子來,可有合適的,挑兩匹出來讓她自己做了衣裳穿。
她是極得臉的婆子,得這樣的賞並不少見,因而也沒有受寵若驚。只感恩戴德地謝過了,但說起料子來,卻是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燕淮又問起萬夫人說的那些話,周嬤嬤面露茫然,過得片刻才將話給接上了。
謊話本就是真真假假攙在一塊說的。這會重新提起,連周嬤嬤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更何況,她的記性,委實變得差了。
燕淮轉身便派了個人,仔細跟著周嬤嬤。
這事瞞著如意,若是他多心了,那就不必告知如意。免得叫他心中不好受。若是真的……自然要確認到最後一步,才好叫他知道。
一開始,事情並無異常,又過幾日,周嬤嬤才露出了馬腳。她出了一趟門,回來時神色便有了些異樣。她的確是去採買的。但半道上遇上了不想遇到的人。
那日在小萬氏房中,萬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勸著小萬氏跟燕霖不要再繼續較真,暫且先離開了京都,往後的事往後再議。小萬氏便當著萬夫人的面。同燕霖小聲說了好一番的話,最後燕霖點了頭,母子二人鎮定地告訴萬夫人,遵從萬幾道的意思行事。
然而誰也不知,小萬氏同燕霖說的,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在佛前日日誦經叩首多年,一顆心卻絲毫沒有被洗淨的痕跡,她日益偏執,只是更加隱忍。
見到了兒子,她心裡那些日積月累的怨憤,就此噴薄而出,似決堤洪水,洶湧澎拜。
母子二人假意答應下來,暗地裡卻鼓搗起了陰謀。
周嬤嬤本就如牆頭之草,隨風搖擺,因為自私怕死,故而當年能捨女兒去死,而今又因怕如意知曉此事憎惡自己,願以一切來瞞,哪怕做不忠不義之人,陷燕家於危境。
她暗暗地想過,燕淮也好,燕霖也罷,都是燕家的主子,不論哪一個成了,都同她沒有干係。她要做的,只是在內宅中替換兩個婢女,準備幾套衣裳,悄悄開個門罷了。到時候,小萬氏能不能被人救走,燕家的主子是誰,她都不管……
只要瞞住瞭如意,她就能一如既往地心安理得。
周嬤嬤打定的好主意,卻忘了,蠍子蜇人可不分好歹,小萬氏根本沒打算叫她跟如意活下去!
小萬氏母子,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騙了諸人。
燕霖答應萬幾道要離開京都,卻要求帶著母親一道走,若不然,他絕不離開。萬幾道思量後,允了他的話。於是,眾人便開始著手往燕家救人。可燕霖自有其打算,他要殺了燕嫻!
燕淮少年得志,又得皇帝青眼,叫燕霖想起來便心如刀絞,嫉恨得緊。
如若能殺了燕嫻,必定叫燕淮痛苦。
這樣的念頭一在腦海裡冒出,就開始盤旋不去,燕霖甚至不同小萬氏商議,便打定了主意。
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
倒是周嬤嬤,透露了寧安堂所在後,心中惴惴不安,故而趁著事情未成,匆匆四處尋起了如意,好在叫她給尋見了。然而突然多出了個鹿大夫,叫她知道,事情出差池了。
她沒有想到,府裡不止多個鹿大夫,原來還有別的人在。
她癱坐在地上,懊悔不已。
被燕淮搬來照看燕嫻,不叫燕嫻知道這件事的救兵,泰然自若地站在廊下,領子上繡著的長枝綠鄂梅花,更顯得她膚白賽雪,朱唇玉面。
若非燕景的墓直接被人給盜了,燕淮決計是不會離開的,謝姝寧也不會答應來這一趟。
連親戚都不是兩家人,這事到底是燕家的家務事,她插手,本是僭越。但燕淮這回是不走也得走,燕嫻身邊無人,又是心思重的人,謝姝寧哪裡放心讓她一人待著。明知自己不必到場,也不會出大事,但她還是來了。
饒是她,也不曾想到他們竟然會從燕景的墓上下手。也不知是燕霖出的主意。還是萬幾道……又或是小萬氏……
不論是哪個,都是極歹毒的心思。
她瞥了一眼周嬤嬤,道:“送周嬤嬤下去歇著吧。”
至於如何處置,就不是她的事了。
周嬤嬤喊了兩聲如意,叫人給帶了下去。
如意木立在原地,半響眼中才有了些神采,他問謝姝寧:“可是二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