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等一見,便知道總舶主打算對南澳來軟的了。
這一年裡,南澳內部的變化極大,許棟年齡越高,猜疑心就越重,脾氣也越來越古怪,許多親信部屬,常因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便被他斬殺,甚至還有一些人死得莫名其妙,搞得左右人人自危!南澳眾見寨主倒行逆施,漸漸地都離心離德,只是懾於其積威,一時都不敢動,但暗中抱團以防不測則在所難免,南澳內部漸漸地就揹著許棟分成了七八股大小勢力,許朝光也是其中之一。
許朝光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便如同紮下了一根刺,他自幼被許棟撫養長大,雖有老孃在耳邊聒噪,但為生父復仇的心念其實甚淡。可是每當見許棟殺人,他便忍不住想:“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呢?畢竟我也不是他親生的,他對我和對其他人未必有什麼不同。”但是說到造反,他又不敢貿然行動。
他本已打定了主意,要內聯重臣,外結強援,而最靠譜的強援,莫過於他的姐夫王慶。每次聽到東北方面傳來姐夫的好訊息,他心裡也跟著高興。不料他是這麼想,他爹卻不這麼想!許棟對王慶這人本來就沒好感,自知道他和林國顯走得甚近惡感就更重了,甚至懷疑當初他曾在內部搞鬼幫過上寨,雖然沒有證據無法證實,但心中已將此人當作南澳的叛徒,王慶在海上的勢力越大,許棟心裡就越不高興!他對王慶的惡感越來越重,連帶著對張月娥的態度也越來越壞!
許夫人見勢不妙,趕緊尋了個機會,公開了將月娥認作“乾女兒”,在別人看來,還道許夫人是趨炎附勢,因張月娥的老公得勢才認她作女兒,但張月娥卻很清楚:母親最大的目的是要保護她。
最近東門慶回到閩南,不久又進駐澎湖,南澳方面登時緊張了起來,擔心慶華祥與澎湖眾聯手對南澳不利。許夫人不止一次命許朝光設法將張月娥送出去,但許棟這時已對張月娥留了心,許朝光要動手就困難重重。等東門慶進入澎湖,許棟更是將張月娥看得賊緊!立心要將這女兒當人質了!這時東門慶的勢力又還沒有大到肯定能擊敗許棟,所以許朝光在他老爹和姐夫之間也仍然搖擺不定,還沒下定決心一定幫哪一方。因許朝光沒能幫到姐姐,使其陷入險境,對姐夫不免心中有愧。
曹固安是南澳的“國舅”,說來也是寨中重臣,但他本人沒什麼魄力,不足以自成一派,所以素來是依附著許朝光,但這次來卻是替許棟跑腿,來探探慶華祥與澎湖寨的虛實。
他素知東門慶是個狠角色,當初只有幾個弟兄時已不好對付,何況現在有這麼大一支船隊?甚至林國顯也要把位子傳給他。偏偏許朝光又叮囑他:不能隨便答應東門慶什麼,也別向他胡亂洩露南澳內部的訊息,以免東門慶盡得南澳虛實,起兵來攻——許朝光對這個姐夫的忌憚實不在許棟之下,若是南澳也落入東門慶手中,也不見得會符合許朝光的利益。
因此來到後澎湖以後,曹固安是左右為難,忐忑不安,不料東門慶對他倒是客氣得很,一句狠話也沒說,只是在提到張月娥時聲淚俱下,連道:“我對不起她啊,我對不起她!拋下她一個大肚婆去日本,沒能在她身邊陪著,害得她小產——萬一她出了什麼意外,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東門慶本來是想表現得對張月娥滿不在乎好從中取事,但這時許棟既不上當,他便反其道而行,表現出一副與妻子同生共死的姿態,好讓許棟不敢輕易動張月娥。同時又與曹固安套交情,旁敲側擊,要打聽南澳內部的形勢。見曹固安對自己的拉攏毫無回應,心道:“看來我那小舅子這次是無心幫忙!”心中不樂,臉上卻不動聲色,將曹固安好生寬慰了一番,求他回南澳後好好照顧張月娥,曹固安自然滿口答應。
由於在東門慶這裡得不到什麼情報,曹固安第二日便來請辭,東門慶也不苦留,只道:“我安排一下,派幾個人跟國舅回去,順便帶幾句梯己話給我老婆。”因召集下屬,問誰能代自己去南澳走一趟。
唐秀吉問:“總舶主,你這次派人去,主要是想探探南澳的虛實,還是想讓嫂子放心?”
東門慶道:“我暫時不打算動南澳,這次去主要是想讓月娥安心。上次我只派了水蛇蔡兄弟去,故意裝作對她很不在乎,那本來是要做給許棟看的,但我怕月娥誤會了胡思亂想。”
唐秀吉道:“若是這樣,那就得派個夫人一見,就知道總舶主你很重視她的人去。這人還得她認得。”
東門慶想了想,便對楊致忠道:“楊叔叔,只能勞煩你跑一趟了。當日入南澳的人裡,就你最為德高望重。你的一句話,頂得旁人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