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生了兩個兒子,他還是要殺我……”
可是這次老天爺好像故意曠工,魯貴衝出來,一把糾住他婆娘就往爛泥泥裡塞:“日你先人闆闆,生十個兒也是你的本份,你看看你現在,好吃懶做的屄樣,是不是覺得自己偉大?**還要天天上班,你憑喃不幹活路?老子讓你睡!”邊說邊把劉春蓮往泥水裡擼,劉春蓮見沒人上來拉架,好幾個平時跟她要好的女人都不敢上前,劉春蓮趕緊認錯:“魯貴啊……魯貴,我錯了……”
魯板跑到屋後的松林裡嚎啕大哭,他爹和他媽從來沒有打過他,不想他不疼他就算了,現在竟然動手打他,魯板蹲在松林裡,頭埋在臂彎裡,哭得身子不停抽動,他想起小學課本里的課文,山外有火車、汽車、輪船、飛機,以前他總是一邊放牛,一邊想象飛機在天上衝來衝去,或者把老黃牛當成一輛大汽車,依著見識過汽車的人講述,嘴裡發出“唔……嘟嘟……”的汽車聲音。
這種時候的魯板是快樂的,世界上還有好多他未曾見過的、奇妙的東西,聽說城裡人吃飯不用一邊燒柴禾,一邊煮東西,他們的生活極為講究,炒菜用盤子裝,煮飯用電飯煲。電飯煲是什麼東西呢?一個圓圓的、就像鍋一樣的東西。還有城裡人住的樓房,用磚和水泥砌成,比這裡最高的樹還要高。張貴兒去年跟他爹去過一次縣城,回來後不斷跟魯板吹噓。
魯板哭著哭著就開始幻想外面的世界,他想出去,有一天他一定要出去,從這大山裡走出去,要去坐汽車、坐輪船、坐火車、坐飛機,讀書的時候,他想著好好讀書,然後去上鄉里的初中,再考上縣裡的高中。可這條路已經不通了,他爹媽不讓他再讀書。
魯板在樹林裡坐到天黑,越來越冷,霧氣已經籠過來,他身上的衣服開始潮溼,他也從溫暖的、美妙的想象中清醒過來,抬頭看不見天上的星星,不知道晚上可不可以坐飛機?不知道在飛機上會不會離星星很近……
魯板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的人正在火房裡吃飯,火房中間是個火塘,火塘上待著一隻薰得漆黑的鐵鍋,鐵鍋裡噴出熱汽,正煮著菜和洋芋,魯貴就像根木樁子一樣坐在那兒,劉春蓮就像只貓一樣靠著他,魯根倒在母親的懷中,像只豬。四姐和五姐不斷往火塘里加柴,火光不時跳動幾下,把周圍的人影拉近或是投遠。
魯板拿了雙筷子,尋了個粗碗,他已經餓了,想外面的世界想的飢餓,想完後,他就忘了被魯貴扇一耳光的事。他剛要坐下,魯根抬起頭說:“闆闆!不許你夾鍋裡的肉!”
魯板不說話,伸出筷子在鍋裡撈了幾下,夾起一塊洋芋,吹了兩下就塞進嘴裡,嘴大大張開,哈幾下熱氣,飛快地吞進肚裡。魯根長了顆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臉孔,圓眼睛,圓嘴兒,面板白白嫩嫩的,村裡人說他長得清秀,生得子弟,才五歲的時候,就有人上門訂親,魯根除了上學就喜歡膩在劉春蓮懷中。魯板心裡很是看不起弟弟,但是他忘了三歲還含著劉春蓮奶頭的往事。
魯根看著魯板的吃相,癟著嘴罵道:“闆闆是餓死鬼投胎,乾脆脫了褲子下鍋裡撈……”話沒完,魯貴就給了他一巴掌,跟魯板一樣,是扇在臉上,魯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爹,他呆呆地看著魯貴,再看看母親,可劉春蓮板著臉,裝作沒有看到。
魯板看到了母親的臉在抽動,魯根再看看四姐和五姐,兩人好像壓根就沒見到一般,魯根沒辦法了,他只好張開嘴,可魯貴突然吼道:“你敢嚎出聲來,老子打死你!”
魯根被嚇得哆嗦一下,已經運足的氣突然從胸口消失,劉春蓮抖了一下,四姐和五姐把頭埋得很深,魯貴威風的在空中揮揮手,大聲地說:“我作為一家之主,要跟你們說幾件事,明天起闆闆跟我學手藝,你們媽要下地,根根繼續讀書,但是回家也要做事,哪個敢不聽話,小心老子刀兒不認人!”魯貴說完後鼻孔張開,呼呼喘氣,意氣風發地樣子,眼睛盯著家裡人掃來掃去,本來還想發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可實在找不到什麼好詞,只得放下手道:“吃飯!”
魯根還在抽噎,可是沒敢發出聲音,他第一次那麼怯生生地看著魯貴,魯板面無表情,在他心裡,他早已不屬於魯家村的人,不屬於魯貴的兒子,劉春蓮是他媽,可是他不認為這是事實。劉春蓮被魯貴打了一頓,變乖了,四十多歲的老女人就像一隻貓。魯根不敢再靠進她的懷中,坐在那兒,像一隻可憐的豬。
魯板吃完飯後,在家裡唯一的煤油燈下開始看書,看小學五年級的課本,知識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能寫得了自己的名字就行,這些觀念在大山裡根深蒂固,學問好不如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