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見她淡淡的,也就不再多問了。雖然伊楠從來沒跟她提過,她卻不難猜出女兒的心上有個傷疤,那段絕望而混亂的日子裡,伊楠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開口,令所有人束手無策,直到那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出現。
伊楠在他懷裡慟哭的模樣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忽然酸楚不已,她很明白,不管自己現在有多努力,都已經錯過了走進女兒心裡的機會,她難過什麼,高興什麼,她一概不清楚,這輩子,也許再也不會了。
可是她又替女兒高興,從今往後,畢竟有人能照顧她,疼惜她了。
然而,梁先生離開了。不久,伊楠也走了,留下她不明所以地感到茫然和失落,卻又無從問起。
伊楠在她母親家連呆了三天,把幾個從前常來往的親戚都拜訪了一遍,幾乎每個人都驚歎她變了,變得漂亮洋氣了,伊楠微笑著接受這些由衷的恭維,不再似從前那樣得意洋洋,她的沉靜讓親戚們有些無所適從,不過大家都能理解,他們把這些改變歸咎於兩年前她同時失去爺爺奶奶的那場重大變故。
她在堂哥家聽說了侄女姚敏妤的近況,那丫頭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在鬧辭職,搞得家裡也跟著雞飛狗跳,堂哥十分鬱悶,央伊楠有空開導開導她。
該走的地方也都走了一遍。伊楠以為出來可以緩解情緒,卻不料到哪裡都差不多,她的結在心裡,旁人再熱鬧也幫不了自己。
於是,閒逛到第四天,她決定買次日的火車票回去。
母親當然無比遺憾而熱情地想要留她多住幾日,這個女兒從小就跟她生疏,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氣質非凡,跟她年輕時候簡直南轅北轍,她不禁懷疑伊楠究竟是不是從自己肚子裡蹦出來的,這樣想著的時候,她傷感之餘,也多少帶點兒沾沾自喜,無論如何,伊楠不僅是兩個老人的驕傲,也是她的。
孟紹宇再度來電話時,伊楠正在絞盡腦汁搪塞母親的挽留。
“猜猜我現在在哪兒?”話筒裡傳來他得意洋洋的聲音。
“我哪裡知道!”伊楠嘴上說著,有點預感不祥,這傢伙有時候很瘋。
果然——
“還有整一個小時,我就到y市啦。”他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伊楠的臉一下子挎搭下來!
晚飯後伊楠就啟程趕往火車站,母親在追在後面問要不要讓周伯去接一趟,她咬牙切齒地回絕了。
天色一黑,整個小鎮就開始悽悽惶惶起來,拂上面龐的風還真有點風霜刀劍的味道。伊楠裹著過膝的一件格子呢大衣凜然地站在風裡,並不覺得有多冷,胸腔裡有股燃燒的怒火正在給她供著暖,她這輩子還沒遇到過如此自以為是,牛皮糖似的人物!
有火車進站了。出站口很快人頭攢動,孟紹宇個子高,身上裹得嚴絲密縫,簡直像去南極考察,伊楠很容易就認出他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迅速交會,他立刻神采飛揚,朝她燦爛一笑,表情欠扁。
伊楠站在原地不動,等著他隨人潮湧出來,又屁顛屁顛晃到自己跟前兒。
“喲,待遇不錯,您親自來接我啊!”他照例嬉皮笑臉。
伊楠本來很想踹他兩腳解解氣的,可他真站在面前了,她的怒意卻不知為何怎麼都攢不到一塊兒。
笑容依舊沒有,繃起臉,她彎腰將他手上一個紙袋子接了過來。
孟紹宇簡直受寵若驚,整了整肩上那隻狀似邋邋遢遢的揹包,笑嘻嘻道:“到底是在你的地盤上,有東道主風範啊!呵呵,人都溫柔了不少——哎,等我一下!”
他匆匆忙忙地跟上她的步伐,然後親熱地解釋,“我可是特地為你請了一週的假期,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這幾天該怎麼過哈!”
“你別費勁了,我明天就回去。”
“別介!我這剛來你就要走——”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誆你來的。”
“那是那是!哎,這地兒不錯嘛!人傑地靈的……”
伊楠在他的羅嗦中攔到了一輛黑車。兩人坐進去,孟紹宇又道:“你不請了10天假的嘛,你要在這兒呆膩歪了,咱們索性往別處玩去,你想怎麼樣,我都隨你!”
伊楠白了他一眼,不接話茬,直接問:“你住哪兒?”
孟紹宇愣了愣,裝傻,“不知道啊。”
伊楠立刻往前傾了身子,甜甜地問司機,“師傅,咱這鎮上最貴的旅館在哪兒呀……”
孟紹宇一把揪住她,“哎,那個,我人生地不熟的……”
正拉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