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狄倫總在長時間出任務歸返她身邊的當晚,來敲她的門,走一趟她夢裡的海港或荒原,拉高下巴,呆呆盯著她夢中那片滿是鯨魚的天空。
也想起,狄倫總在自她夢境醒來後,對她笑得落寞。
笑得讓人無法丟下他。
“我寧願在殘耳軍團跟你們一起長大,”狄倫曾一邊踢著石子,一邊這樣帶笑開玩笑道,也曾在維拉故意失手把他頭髮染成粉紅色時,揪著維拉領子陰寒帶笑道:“別以為對我傻笑,我就會什麼都原諒你。”
但那口吻卻已是原諒。
“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獨一無二。”
“你真的願意為他而死嗎?”
……
正當維拉陷入記憶漩渦,腦海卻無端湧現這麼些話,如憑空出現的翻湧棉絮,毫無預警,如此突兀,就像在阻止她繼續投入感情一般。
維拉差點驚叫出聲,甚至緊緊摀住了自己的嘴,才能平定心神。
“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獨一無二。”──那說話的聲音,是她自己。
“你真的願意為他而死嗎?”──而問話的聲音,竟是馬可仕孩提時期的稚嫩嗓音。
為什麼會突然顯現這段聲音的記憶?
誰對她而言獨一無二?為何馬可仕在孩提時代會與她有如此牽連?她願意為誰而死?又為何願意為那人而死?
僅只一句,便瞬間讓維拉心神自狄倫與夏佐身上拉回,餘悸猶存。
仿若心口空了大塊,仿若懸崖踩空。
*****
彼得被狄倫重傷送走後,維拉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寫封信給他。
“我很抱歉,彼得。”
只寫了幾字,維拉竟發現自己寫不下去了,對於這個曾是她摯友、如今卻將她逼入角落的學長,讓她感覺複雜至極,且不知如何表達。
想了很久,維拉終於多加了一段話──“我是真的很喜歡以前的你。”
然後才在底下署名,以火漆封信寄出。
維拉此生都沒收到彼得回信,那個少年也沒在康復後回到日光碉堡,繼續替派克管理她,更不見有什麼報復行動,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只有一日,埃迪大叔偷偷把她拉到一邊,說彼得寫信推薦他繼續當維拉的護衛頭子。
“彼得其實本性不壞,是他家族的傷痛讓他變成這樣,”埃迪尋思著,試圖尋找適當的字眼:“變成了一個加害者。”
加害者,那日以後,維拉偶爾會想起這個字眼,咀嚼這個字眼,然後想起彼得。
可是那個少年就自此在維拉人生中,消失匿跡無影無蹤,好像不曾出現在日光碉堡、不曾從那學園畢業後來到她身邊一樣。
好像彼得的形象,又退回了那個日光燦爛的學園,不再更動。
而關於狄倫,維拉本以為本以為狄倫在那日意外告白後,會就此自自己眼前消失一段時間,可是那傢伙卻在囚期結束之後,便乖巧回來了。
真的可以用乖巧兩字,來形容最近的狄倫。
狄倫不說屁話了,不跟其他護衛一起逗她,也不戳她痛處了,就只是安靜抱胸,站在護衛群裡,大部分的時間都看著地上,若有所思。
然後當維拉與他不經意對上目光,狄倫便會轉開目光。
少年不著痕跡轉開目光那神色,不是退縮也非尷尬,就只是緩緩轉開目光,帶著氤氳一般淡薄不安氣息。
對於那天的事,那句話,狄倫似乎不打算多談了。
維拉其實有點在意,可是每每被狄倫避開目光,也就打消了念頭。
既然他不想提,那自己去發問大約也只是徒增困擾罷了,兩人也不是像和夏佐那番鬧翻,不至於需要特別說些什麼吧。
再說,維拉還有其他要煩惱的事。
最近蝴蝶之潮帶來的幻覺,益發的多了,但說是幻覺倒也不恰當,該說是記憶才對。
那個裝著七歲以前記憶的盒子,最近就像破洞般,點點滴滴漏出零星記憶,而這些漏出的記憶以幻覺呈現。
像最近,維拉就不斷聽見孩子歌唱童謠。
是從前的自己和馬可仕,在合唱,唱的零落稚嫩,卻樂此不疲。她左手牽著馬可仕的小手,而右手牽著那麼一個誰的厚實大手,搖搖擺擺,赤腳走在發刺草地上,高聲的唱。
然後維拉開始慢慢明白,為何從前每當馬可仕看見她,便會露出棄犬一般的神情。
是她忘了馬可仕,忘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