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自取其辱
“如各海口官商製造輪船,宜略仿宋元遺制,設市舶司領之,”郭嵩燾還是象剛才一樣的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受劉錫鴻的干擾,“其市舶司由商人公舉,督撫考其名聲,察其才能檄委之,諮其名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三年一更易,而量授以官。”
“郭公所言極是。”聽到郭嵩燾這麼說,陳廷軒很是高興,作為英國華商領袖,他一直希望祖國能夠保護海外僑民的利益,而如今郭嵩燾不但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而且提出了具體的辦法,他一時間欣喜萬分。
“象海外華民與洋商遇有糾紛,常常申訴無門,若各海口能設官置領以護僑民利益,當為至善。”
此時儘管郭陳二人談得投機,但劉錫鴻卻一言不發,他的目光,總是在陳廷軒的身上來回的打量著。
“陳公去國謀生,於今有些年頭了吧?”趁著郭嵩燾品茗之際,劉錫鴻突然開口問道。
陳廷軒冷不防劉錫鴻這樣一問,微微一愣,他想了想,感慨道:“自隨先父出海,屈指算來,已經快四十年了。”
“如此說來,是道光年間的事情了。”劉錫鴻“哦”了一聲,又問道,“卻是為何?”
“只因江寧之約(即《南京條約》)五口開埠,洋貨大量湧入、低價傾銷,陳某原先小本經營的作坊無以為繼,一家人生計無著,先父萬不得已,只好將家產賤賣,去外洋闖蕩。”陳廷軒想起了當年的往事,不由得感嘆起來。
“陳公此言,劉某萬萬不能苟同。”劉錫鴻哼了一聲,說道,“生計艱難,至他省可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清皇輿之內,豈無安身立命之所?難道非要去國出洋?看陳公留洋日久,連祖宗儀冠都忘記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棄,這古訓陳公總還記得吧?”
聽了劉錫鴻的話,陳廷軒心中惱怒,但他看著劉錫鴻,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現。
此時劉錫鴻卻沒有注意到郭嵩燾那驚訝而又惱火的目光,若無其事的端起茶杯嚐了一口。
“陳公去國離鄉,來此蠻夷之地,而今能有所成,也是殊為不易。此次又受夷主封為子爵,世襲罔替,古語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陳公能得此封賞,當真是可喜可賀。”
聽到劉錫鴻竟然一口一個“蠻夷”“夷”的說話,郭嵩燾很是生氣,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劉錫鴻的話頭。
“不過陳公在海外經營多年,心尚不忘故國,亦屬難得。”劉錫鴻抬頭看著陳廷軒,又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只是就英夷而言,未免有‘身在曹營心在漢’之嫌了。不過,大義所在,這些末節,也就顧不得了。”
陳廷軒眉頭微皺,看著劉錫鴻,想要弄清楚他說這番話是什麼意圖,他注意到郭嵩燾一個勁的在衝劉錫鴻打眼色,便強忍住了沒有發作。
“先人廬舍,遠在故國,無日不思。”陳廷軒平靜地說道,“只是不能時時歸去祭掃,然國內親友尚在,時刻看護,又有書信往來,加之如今電報神速,尚可聊解思慰之情。”
“郭某於京師與鯤宇交厚,臨來英國之時,又曾住於福州鯤宇家中,出發之時,便是鯤宇與夫人陳氏前來為郭某送行,鯤宇時常談及陳公,林夫人是新任臺灣巡撫陳湜陳大人之女,提及陳公,言下甚是思念,是以郭某公事一了,便來府上拜望,呵呵。”郭嵩燾藉機轉換了話題,和陳廷軒嘮起了家常,“對了,這便是鯤宇託我捎給陳公的相片。”
郭嵩燾說著,取出了一個信封交給了陳廷軒。
陳廷軒雙手接過信封開啟,裡面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是一張“全家福”的合影,在照片的正中,是正襟危坐已現蒼老之態的沈葆楨,他的懷裡抱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林冠臣),沈葆楨的身邊侍立著林義哲,在林義哲和沈葆楨的身旁,是抱著一個女娃娃(林毓婷)的陳婉和一個年紀稍輕的秀麗女子(李思竹),在她的身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林語曦)。
陳廷軒一眼便認出了當年曾寄住在家中數年的陳婉,眼角不由得有些溼潤。
“按輩分,婉兒應該是老夫的侄孫女,吾孫的堂姐了。十多年不見,婉兒都已經相夫教子了。”陳廷軒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剋制住了自己,笑呵呵的說道,“來人啊,讓鴻兒帶妻兒見過二位天使大人。”
老管家應聲而去。不一會兒,陳鴻帶著薩拉和兒子陳偉來到了客廳裡。
陳鴻夫婦上前拜見郭嵩燾,郭嵩燾笑呵呵的起身相迎,而劉錫鴻看到一身西洋裝束的陳鴻夫婦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