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容地走出了英華門,道路上的雪痕凌亂,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過這和她沒關係。她左轉直接走向建福宮。平日裡,她常常望著建福宮的花園,神往不已。
但剛望見延春閣,就見乾隆領著一隊人過來了。
他穿著一件白裘大氅,露出裡面黑色的海龍皮領。
“你想去往何處?”
“想去建福宮的花園看看。”
“那好,你跟著吧。”
說完,乾隆率先走向建福宮。青依緊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白羊羔皮靴在雪地裡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花園裡一個人都沒有,乾隆領著青依在□裡穿行,卻不發一語,似乎在沉思。
青依也無心猜測他的心思,一路只顧著東張西望。這玉樹瓊枝或白雪壓青松的景緻,和英華殿的並沒有大不同。只是多了假山池沼、雕欄石橋。山水山水,有水的地方才能顯露山水之美,庭院要想有生氣,就一定要有水。
青依暗暗地想著,不料腳下一滑,摔了一跤,路邊樹上的白雪灑了她一身,有一兩團雪還掉進她的衣領,她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然後拍拍自己身上的雪站起來。發現自己頭頂還頂著一團雪,忙用手拿下來。
在她手慌腳忙時,乾隆一直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
他真不知道她是從何處來的,他無法理解是怎樣的信念讓她不向自己低頭。他相信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就會屈服,如果他還沒有屈服,是因為所受的苦還不夠。她所受的還不夠嗎?看看她那張只剩兩隻漆黑大眼的臉,還有手上那紅腫不堪的潰爛的凍瘡,她還在堅持什麼呢?她不知道好死不如賴活嗎?
“今早宮中有點意外,昨日進宮的戲班裡混進了幾個刺客,但已經都抓了,英華殿前的侍衛只是臨時支援了一下。”
他仔細地看著她,只見她懵懵懂懂地說:“哦,我知道了。”
是告訴她不要踏出英華殿吧?不出就不出,反正這皇宮裡死氣沉沉地,也沒什麼太吸引她的。
她經過英華門時,發現不是原來的那兩個侍衛了。原來的呢?受傷了?死掉了?還僅是換掉了?
春紅和倚芳回來了,青依看了她們一眼沒問什麼。但她們看她的眼神卻隱隱有些恐懼。發生什麼事了?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傍晚時分,有太監送木炭來,青依很高興,燒了熱水好好地洗了個澡,暖呼呼地睡在床上,第二天一直睡到午飯時才起來。反正她在這裡,何時睡,何時起,做不做事,都沒人理。
除夕那天,倚芳帶回的膳食居然是一大碗羊肉餃子。青依這才想起京城的老百姓除夕夜都要吃上一頓餃子。
能開開葷,她很高興。吃了一半飽了,就將剩下的一半留著做了初一的早點。午飯居然也是餃子,不過這回是白菜豬肉餃。難道是昨晚哪宮吃剩的?不過沒所謂,能吃就行。
到初二,她又恢復了以往宮女的膳食——餃子果然是宮裡做多了,她不由得一頭黑線。
菩提
宮中日月長,紅顏輕易老。
轉眼間,已經冬去春來。英華殿一片生機盎然。菩提樹吐露新芽,不過幾天就變成了滿樹濃蔭。微風拂過,枝葉婆娑。芳草如茵,宛如綠毯。杜鵑滴血,滿枝嫣紅。黃花報春,串串簇簇。好鳥相鳴,嚶嚶成韻。
青依被幽禁在英華殿裡,這滿眼□只是惱人景色,日日在提醒著她高牆之外,有何等迷人的明媚春光,在其中嬉戲將會何等愉悅。這個念頭如一隻小獸的毛爪子,每日每刻地撓著她的心,彷彿抄多少佛經都不能使她平靜下來。
過去的三年,她並不會如此。究其原因,應該是她太閒了。
閒得發慌。
閒得心煩氣躁。
一日,她居然突發奇想,打發倚芳去和乾隆說自己要看書。乾隆居然應允了,讓倚芳帶回來幾本經書。
青依看著書,哭笑不得。過了半個月,她又打發倚芳去,倚芳極不願意,但又不敢公然違背青依的意思,只有磨磨蹭蹭地出了門。
不久,拿回幾本書來。青依翻翻,有一本佛經,一本《女誡》,兩本唐詩。這是什麼意思?
倚芳支支吾吾地道出,原來她根本沒有稟報乾隆,一近養心殿,就聽到乾隆在叱責大臣,便只敢立在殿外,恰巧和親王經過,問了緣由,給了她這幾本書。
青依對乾隆的兄弟沒有什麼印象,隱約記得他有個弟弟是閒散王爺,逍遙得很,可能就是這和親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