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我從機率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我在想,我們接到的命令一定絕大部分是正確的,那麼,我是不是就正義了呢?可是後來我發現我不能,因為生命是沒有機率的,生命是一個全或無的狀態,要麼活著要麼死去。於是,當我殺掉100個壞人之後,我是否就有資格去殺一個好人了呢?”
陸臻嘴角浮起一絲笑,幾乎是有點頑皮的,他搖了搖頭:“很顯然,沒這回事。所以這個邏輯不通,我還需要繼續。然後,你的說法啟發了我,你說我們是槍,是武器,是行刑者。於是我開始設想自己是一個法警,我的任務是擊斃那些被判了死刑的人,我忽然發現這樣子,我就可以接受了。”
“因為你覺得判過刑的人都是有罪的。”夏明朗說道:“他們應該死,他們不無辜。”
“是啊,”陸臻道:“可法院也是會有誤判的,說不定機率還更大,可為什麼我卻不能接受我們的任務裡存在一些隱患呢?於是,我發現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我信賴法律,當那個人站在刑場上,我就相信他應該死。即使後來發現證據鏈上出了問題,當值的法官以權謀私,那個人其實是無辜的,我雖然會覺得遺憾但並不內疚,因為法律本身是正義的,審判的過程是公開的。可當任務到來時一切都是無知,我沒有依據也沒有判斷,所以我不安。回到這一點上,我終於發現我不信任的,其實是政府,這個政權的某些無法公開的操作規則。”陸臻低下頭:“這才是我會不安的根源,只有程序正義才能得到最終正義。”
夏明朗覺得有點胸悶,他不得不承認陸臻那AMD大腦果然能想,如此曲折的邏輯推理簡直讓人瞠目結舌,而他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回他才好,於是,他只能短促地問道:“然後?”
“然後,我開始思考我應該怎麼辦,假如我質疑的是政權本身,那離開麒麟顯然是不夠的,我甚至應該出國。可是,乾淨的政權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我想我大概得在加勒比海找個不到一百個人的小國家待著。”
陸臻自嘲地一笑:“當然,我也可以選擇眼不見心不煩,看不到就當它不存在,或者說,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我覺得這個程序不正義,那麼我不參與它,以表明我的立場,我的觀點。然後我想到了一句老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然後我想到了你,你是那麼強硬地站在危牆下面,於是跟你比起來,我這個君子看起來是多麼的偽善。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幹,如果那是必要的,在整體看來是值得的,這個政權在整體上看來是值得信賴的,那麼,我想應該要接受這樣的殘缺。”
即使我怎樣努力都終不能永遠正確,即使我竭力避免手裡總要沾上無辜者的血,即使我奮鬥終生最後只得八十分的正義,即使我的靈魂會被抽打,死去時仍會心懷愧疚。
所以從現在開始放棄那些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忘記對與錯的執念,別再幻想自己像個正義的審判者,為替天行道這樣字眼而沾沾自喜。從現在開始對所有的生命都抱有敬畏,有一點光都要抓住,用最少的血,自己的敵人的、好人的壞人的,換更長久的安寧。
於是,當我開始學會如何忍受殘缺的命運,我將會繼續學習接受一個殘缺的信仰。
陸臻從主席臺上跳下來,站到夏明朗面前,夏明朗還在回味他剛剛說出的那一大段話,心懷忐忑,不敢做出任何結論。
“我決定留下來,隊長!”
這世上,不知道世界黑暗就貿然前行的人,是單純的。
知道了世界黑暗而黯然止步的人,是現實的。
知道了世界黑暗卻仍然挺進的人,是勇敢的。
讓我加入你,夏明朗!
陸臻微笑著,彷彿陽光初霽,掃開一切陰霾。
“我怕你會後悔,在一些特別的時刻,絕望崩潰,你想得太多。”夏明朗道。
“隊長,我有設想過離開這裡,可是我忽然發現我對任何別的事情都失掉了興趣,離開這塊土地,離開你,離開我的戰友和戰場,我曾經經歷過那樣激情飛揚的日子,那種快樂和滿足。曾經跨越過大海的人是無法在溪流中游泳的,你帶著我經歷滄海,你讓我看到海闊天空,我於是覆水難收。”陸臻真誠地看著夏明朗的眼睛:“對不起,隊長,我讓你費心了。”
“每個人怕的東西都不一樣,別人難過的坎你一下就跳過去了,老天爺是公平的,不過,怎麼說呢……”夏明朗終於放鬆下來,抬手揉亂了陸臻的頭髮:“打算怎麼報答我。”
“我已經以身相許了,你還要我怎麼樣呢?”陸臻彎起嘴角。
夏明朗愣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