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九,宜清掃、教牛馬,餘事勿取。
這一夜,錢文奉過得相當刺激,情緒如同過山車,在哀懼、狂喜之間一輪又一輪切換——
先是,錢文宗出葑門之後,在梧桐山(涇)遭到伏擊,收到三千團練勇損失慘重、幾乎覆滅的噩耗,兩眼一翻,人就暈了過去。
接著,範夢齡派人稟告,李沆率軍偷襲寒山寺成功,有望將唐軍趕下運河,錢文宗得知喜訊,一骨碌爬起來,蹦了三蹦。
然後,陳贊明又統計完畢詳細損失,錢文宗帶出城去一萬人,損失了四千人!而且,這四千人全是軍卒,不是臨時招募的在籍百姓!錢文奉得知之後,急火攻心,“咣噹”又撂倒了。
繼續,範夢齡派人送來好訊息,寒山寺一戰,焚燬唐軍輜重、戰船、帳篷等無數,李沆“一換二”,謝彥、邊育賢戰死,唐軍傷亡兩千以上,邵可遷已經重新奪回寒山寺,錢文宗又活過來了。
最後,被射得像刺蝟一樣的邵可遷,親自跑到錢文奉面前,彙報自己親眼看到的恐怖場景,同時,告知南唐主力趕到!錢文奉雙眼無神、呆若木雞,眾人靠近才發現,背過氣去了。
要麼,錢文宗神經反射弧太長,要麼就是天池烏龜轉世,皮實耐操。
大軍壓境,蘇州官僚體系的莫名驚詫,在“滅吳越”的宏大敘事中,只不過是一個小水滴,它滴入整個戰爭池塘之後,泛起了漣漪。
第一波漣漪,就是蘇州城的百姓,炸鍋了!
五門大軍調動,府衙官員群集,軍籍青壯招募,連夜下令宵禁……一樁樁“怪異之事”,讓久居蘇州城、習慣安逸恬淡生活的百姓,很不適應,很不習慣,很不喜歡。
當夜,城中一角,酒徒之地。
“亂哄哄的,店家,外面發生什麼事兒?”
“聽說,要宵禁。”
“大過節的,搞什麼宵禁?咱蘇州城多少年都沒宵禁了!”
“管他呢,各位喝著,我去看看臘八粥熬得怎麼樣。”
“對,管他呢。”
前一刻,還喝酒吃肉、吆五喝六,下一刻,攤子就被人掀了,如狼似虎的蘇州府兵,衝將進來——
“即刻宵禁,立即回家,等待召喚!”
“召喚個毛線,我老婆的侄女是蘇州縣衙王班頭的兒媳婦,你信不信……”
話沒說完,一個大逼鬥落在臉上。
“你找死!再敢多說一句,現在就砍了你!”
“你……哎呦,王班頭,大水衝了龍王廟,這,這是咋了?”
“滾!”
類似的情景,在街頭巷尾、茶館酒肆、勾欄妓院、花船曲坊、深宅大院、平民小戶……各處上演,一瞬間,連一點緩衝都不給,蘇州城人的“歲月靜好、兩飽一倒”的好日子,結束了!
這一夜,很多人沒有入睡,入睡了,也是噩夢連連!
城外的喊殺聲,“轟隆隆”的爆炸聲,傷兵的哀嚎聲,在寂靜的夜裡,傳遍了蘇州城的大街小巷、角落旮旯,老弱婦孺心驚膽戰,尤其是家中有“軍籍青壯年”人的,里長、村長挨家挨戶敲門,大聲提醒——要上戰場了!
戰場?戰爭!
多麼熟悉又陌生,遙遠又恐怖的話語啊!
唐國來攻打蘇州?憑什麼?!
我是吳越國人,憑什麼要經歷戰爭之苦?
我是吳越國人,憑什麼要擔心戰死之懼?
我是吳越國人,我,我……我生來高貴、富貴!
不誇張地說,南唐雖然“十國最大”,平均財富水平卻遠低於吳越,尤其對蘇州這樣的繁華之地,“商賈雲集、海河通暢”,聚集大量的中產、富戶群體,在他們眼中,整個南唐老百姓都是典型的“貧下中農”。
比喻一下,南唐,如同八九十年代的中國,吳越,如同八九十年代的日本。
所以,大部分蘇州居民得知“戰爭爆發”的訊息之後,雖然內心忐忑,雖然義憤填膺,卻都在“隱性的驕傲心理”作用下,認為南唐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沒事,沒事,過幾天就好了,唐軍就退了,到時候,歌照樣唱、舞照樣跳。
不過,此時此刻,已經來到蘇州城牆的錢文奉、錢文宗、範夢齡、邵可遷等人,絕對不會這麼認為——
貢院一側,城牆之上,錢文奉登高西望,往西,如同碧玉帶一般的大運河上,出現了兩種新的色彩。
一是紅色,鮮紅如血,紅日之光芒映照之下,恰似花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