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社會多少年來不見進步,這實在是一個原因。我這位朋友,原是極有作為的一位青年革命者,學識品行都很可觀,自經了一次小小的打擊以後,他便改轅更轍,掉轉頭來走入墮落之途。漸至覺著不如此便是不通人情世故,過去的豪志,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我們黨政當局提倡新生活運動,我很覺得高興。然而要緊的是要注重實際,不可只重形式,尤不可以此敷衍門面。否則還是毫無效果的。
這年九月,二十鎮的馬隊三張來見我。所謂三張,就是張之江、張樹聲、張振揚。他們打算到綏遠張敬輿將軍那裡投效,特來向我徵求意見。這是好鳥擇枝的意思,用心很可佩服的。我和他們說:“現在北洋軍人中有血氣,有朝氣,有志氣的,確乎要數張將軍。他很肯為國家民族打算。到他跟前去幹,當然比在別處好。我贊成你們到那裡去。”張之江聽了我的話,把桌子一拍,興奮地說:“對!我們決意到張將軍那裡去!”當天晚上,他們三個人就動身到綏遠去了。
袁世凱的氣焰這時一天天高漲,名為共和總統,事實上已經變成狄克維多。為了內閣制的問題,唐紹儀憤而辭職以後,大權更集於他一人之手。老袁於是躊躇滿志,益發為所欲為,誰也不敢稍拂其意。這時令人驚服的是章太炎先生。太炎先生因憤恨袁之飛揚跋扈,一天午後,他手裡拿著鵝翎扇,步行到中華門,對袁世凱破口大罵,歷數他的罪狀,毫不留情。袁世凱這時躲在家裡,氣也不敢吭。到後實在受不住了,就找陸將軍把太炎先生勸到石虎衚衕住下,每天三頓豐盛的酒席款待著。心想這樣,總可鉗住他的口了吧。可是太炎先生仍然義憤填膺,罵不絕口。當時袁世凱惟我獨尊,橫暴恣肆,簡直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民風報》三番五次地被他查封。無故失蹤的人每天都有,一般人都縮首斂翼,誰也不敢稍有觸犯。太炎先生竟不顧一切,以一布衣,而不被淫威所懾,挺身為公理而呼籲,為正義而吶喊,古今中外,這種人物能有幾個?我覺得在這點上,太炎先生真是一般讀書人的模範。
第十六章左路備補軍(1)
(二)一九一三年的秋天,左路備補軍又另外成立兩個團:左翼第一團同左翼第二團。我奉令招編左翼第二團。
我在陰曆七月廿九日奉到命令。當天晚上,即在原來統帶的一營人中選拔了幾位官長頭目,翌晨帶著他們到河南郾城一帶去招募新兵。
從北京動身的時候,天還沒有明亮,東方正泛著血紅的朝霞。沿路上,看見百姓們正在收割晚禾,茫茫的原野,一片晚秋的景象。
在漯河車站下車,五里路即到郾城。這裡既靠車站,南面又有一條大沙河,下流可通至臨淮關,上流亦通許多重要的城鎮,河中船舶擁擠,產魚頗豐。所以郾城是一個水旱碼頭,市上一片蓬蓬勃勃的興隆氣象。後來因連年內戰,景況大非昔比了。我們到了郾城,即找地方落腳。我向來牢牢記著“凍死不入民房”的教訓,以為無論如何,我自己得把這句話拿來身體力行。至於住旅館,則更不相宜。所以我每次行軍,必住祠廟或空著的公所。這次在郾城,找到有一家停閉的戲院,室裡有現成的木床。我們當即住了進去。因為大雨之後,裡面異常潮溼,但為了方便,即未另找房子。當天我們都很疲乏了,在床上鋪起隨身帶來的軍毯,躺下就呼呼睡去。想不到一覺醒來,周身如同針刺的一樣,疼痛得厲害,把毯子掀開一看,席子上,枕頭下,到處臭蟲,成群結隊,多到令人肉麻。後來回到南苑,遍身都生出厭人的疥瘡。這戲院停置已久,臭蟲都餓癟了,一旦住了人,它們就饞饕地大吃一頓。戲子身上都生著疥瘡的,俗話說:“不怕疥水,只怕疥嘴。”一夜的工夫,戲子身上的疥毒,就傳染到我們身上來了。這場惡疾,經過兩月,才慢慢地治好。從此我得知戲院、澡堂、旅店都是傳播病菌最厲害的場所。後來每到這些地方,我就懷著戒心,不敢稍有大意。
郾城這一帶,人煙稠密,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也多。我們除在郾城招收而外,並派出人員在逍遙鎮、西華縣、沈邱、項城等數處分頭招募。取錄標準,凡農工良民,身無暗疾,年在十八歲至二十五歲,身高四尺八至五尺者,一律收錄。凡面黃肌瘦,精神萎靡者,體高不夠者,皆不要。人民生活,的確看出一年年地艱難起來了。整整一團人——一千六百餘名——不到兩個星期,就招足了額數。梁冠英、田金凱、趙廷選、吉鴻昌等,都是這次應募來的。郾城街上有朱姓兄弟兩人,一名朱安邦,二十歲;一名朱安庭,十八歲,都是基督教徒。浸禮會牧師介紹他倆投軍。入伍後,極為忠誠本分,勤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