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髮帶鬆鬆攏在腦後,委實像個遭災逃難的。
聽吳是非沉重冷靜地說了袁恕的情況,再叩過脈,齊允棠得出的結論基本跟吳是非判斷的一樣。為此,吳是非還小小得意了一番,跟張萌挑眉飛眼:“怎麼樣?本天師鎮宅,平安無事,知道不?”
張萌和小楓猛點頭,對天師愈加崇拜了。
慌亂了一陣,暫時安定,思忖著為保萬無一失,齊允棠還是留下更穩妥。但觀天色尚矇昧,一干人都擠在大帳實在荒廢,於是在吳是非的安排下,就讓齊允棠在自己的小帳先補一覺。著名衛兵護送小楓去醫所,將齊允棠羅列的物什並穩婆一道帶回來,張萌留下與自己照顧袁恕便足夠了。待天亮,視情況再佈置其他人其他事。
於是各自依言行事,人瞬時散了,張萌也先領齊允棠去往小帳,暫時不在,大帳內一時倒顯得冷清。袁恕伏在案上,忽道:“非姐確更像個做主拿事的。”
吳是非的手刻意在他腰上擰了一把,陰惻惻地笑起來:“我哪能跟黛侯比?黛侯主意大得突破天際,捨己利人,感動中國!呸——”吳是非慣性口誤,“感動西荒,西荒!”
袁恕輕輕嘆一聲,沒頭沒腦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饒過鈞兒。”
吳是非手上一頓,撇撇嘴無謂道:“鱉孫兒,小小年紀不學好,我能饒了他?我是看小周面子,留丫一個秋後!”
“不再是睚眥必報、率性而為,如今你越來越像名政客了。”
“跟你學啊!順勢而為,做人不能一成不變。”
“可我並不願意看見你這樣改變。”
“許你變,不許我變,你管我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唔——”
又一陣痛意襲來,袁恕多少有些坐不住了。吳是非索性抱他起來,讓他掛在自己肩頭以為支撐,雙手托住他腹部小心輕柔地往下撫。
咫尺的相擁,吳是非突然意識到如此的姿勢看起來太過親暱,卻又不便推開。反正袁恕看不到,她居然擠眉弄眼做起了鬼臉,對著空氣唇語:“臥槽、臥槽、臥了個大槽!”
無意,袁恕竟在她耳旁輕聲哼笑。她以為袁恕看見了,不禁發窘,然而袁恕只說:“那晚上你再狠狠心,手上用些力,也許真就省了許多麻煩。”
吳是非渾身僵硬,喉嚨發乾:“你,醒著?那時候……”
“嗯!”
吳是非懵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手還放在袁恕腹部,指尖隱隱發顫。
終於她問:“恨我嗎?”
袁恕搖了搖頭。
“那怕我嗎?”
袁恕又搖搖頭。
“所以把我留在身邊,其實是想我跟小周做一樣的事。你想我有一天,把這件事做完,用我的手來結束,是嗎?”
袁恕沒有否認。僅僅是,不否認。
吳是非的肩膀驀地鬆弛下來,可以感覺到掌心的觸感,慢慢地繞過袁恕腰際,環住他後背。
“小周跟我坦白,我把他揍了一頓。”
袁恕嗓音有些啞:“我知道。”
“我揍他,就像揍自己一樣。”
“我知道。”
“小周是好孩子啊!比我好太多了。”
“你很好!”
“他哭著說自己下不去手,哥哥們都是他人生裡最重要的親人。但羅鈞是他的命!他也像你一樣,掙軍功換爵祿,想有一天可以抬籍,可以配得上心愛的世子。沒有想到,親人們跟世子站在了利益的對立面。他知道世子不對,更沒法說服自己幫助他為惡,可也沒有勇氣背叛羅鈞眼睜睜看他死在我們手上。他求我,求我殺了他!他願意替羅鈞把罪名擔下來,只求我們能留羅鈞活命。哪怕流放到邊關苦寒之地,哪怕削籍降階做個庶民,活著就夠了。哧——”
吳是非在笑,聽起來卻好似要哭了。
“當初我也這麼求你放過姒兒。可是那小子,都是那個混賬小子……姒兒其實是他逼死的呀!我為什麼要放過他?他連你的孩子都不放過,我為什麼還要放過他?”
袁恕聲音有些不穩:“因為,非姐始終跟那些人不一樣。跟我,不一樣!”
“我呸!老孃才不放過他,我巴不得他死在邊關,跟死心眼兒的小周抱窩死去。我會記得給輝侯那小娘們兒寄感謝信,送她錦旗,上頭拿金線繡上‘為民除害’!”
袁恕似乎還笑了下,旋即又悶哼一聲,人便往下滑。
吳是非回過神來,忙托住,想將他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