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粱,定遠府正門外。
“到家咯,還好,天色還早,趕得上。”李焉識牽著她的手,看她自馬車上一躍而下。
“趕得上什麼?”她隨口一問,便揹著行囊朝裡跑去。
“趕得上……用晚飯。你先回房休整休整,等我忙好便來。”
“好,將軍大人。”她笑嘻嘻回頭看他一眼。
他幾步追了上來,微微搖頭,似是自憐自嘆:“我似乎從未聽你喚過我夫君。向來都是李焉識李焉識的,要不就是李狗,還有一些難聽奇怪的稱呼,‘夫君’二字,還非得等成婚那日才能改口?”
“矯情。”她笑著,提著東西進了屋。
天暗得愈發遲了。
她大致歸置好物件,又去分了秋娘做的棗泥糕,便回房呆坐在桌前,撐著腦袋,對著門外明亮卻發悶的天空發呆。
分明臨近入夏,自指尖至掌心卻好似一日寒過一日。
天漸漸黑了。
一縷熟悉的香氣鑽進她的鼻腔,她抬起頭來,仔細嗅著,那香氣漸漸清晰,直至躍入門內。
“嚐嚐我的手藝。”他端著碟子踏過門檻走進來。
“這是……”
他拿起雙筷子遞給她:“岳父大人教我做的紅燒肉,老梁說了,要你在外頭也能嚐到家的味道。”
她雖然佯裝平靜,卻還是止不住笑:“這就是,你倆揹著我的秘密啊?”
“先嚐嘗。”
她伸手去接過筷子,可關節微微有些僵硬,方觸及便覺有些顫。
她索性丟了筷子,遮掩著,昂起臉來嬌聲嬌氣:“你餵我吧。”
他詫異了一瞬便笑了:“原來你也會撒嬌啊?以後不妨多來幾回。”
“李焉識,謝謝。”
切成方塊的肉入口即化,濃郁醇美,她嚼著,掉下一滴眼淚來。
“該是我謝你。”他垂眸又挑了一塊夾來。
“我可沒付銀子,哪有廚子謝食客的。”
“我一無所有,可你卻給了我這樣多,給得這樣好,焉能不謝?”他看著她掉眼淚,抬手輕輕擦去了。
“只是碰巧我也喜歡你罷了,哪有這樣好。”她輕聲地快速帶過去了。
又吃了好幾塊後,按下反反覆覆酸湧的情緒,才勉強維持著臉上的平靜,她揚起眉來裝作不經意發問:
“李焉識,最幸福的事,是能夠死在愛人的懷裡,對嗎?”
他不假思索:“對,可最痛苦的事,也莫過於愛人死在自己的懷裡。”
“那……她死的時候,在你懷裡嗎?”
“沒有,她不肯。”
她沉默了。
李焉識看出她心緒有些不定,試探道:“好好地說什麼呢,怎麼,你把你師父給的藥吃了要死我懷裡?我可告訴你不許吃啊。將軍府上三千精銳,他膽敢來殺我,便放箭將他紮成篩子。”
她眼神閃躲,更是誇張笑道:“怎麼可能吃那個嘛,誰沒事兒活膩了送死?”
他看穿她的謊言,心下鬆了口氣,誇張地點點頭,又夾起一塊送到她唇邊道:“肉不膩吧?那便多吃兩塊。”
“好。”
看她一口一口吃得滿足,他似是想起什麼來,道:“你自己先吃著,走了這些天,積壓了些要事兒,遲些再來找你。”
待她應下,他點了點她耳畔晃盪的玉玦,一笑後便起身出門了。
他方一步入書房合上門,溪客便自房梁輕盈躍下:“我來給你送銀子了。”
“一回來便瞧見你留下的記號了,怎麼耽擱了這樣久?”他拉開面前的木椅,仔細打量著久未謀面的溪客,“你清減了好些,近來司務這般繁忙?”
溪客灑脫落座,接過他遞來的茶水便是一飲而盡:“你傳書來時,我們正在八方派,待接到轉來的訊息,已然過去很久了。”
他半是調侃半是無奈一笑,坐下:“原來我的訊息優先順序已然這般靠後了?”
“不過我倒也想問一句,寧安司怎麼著八方派了?那日來了群人非說我同他們過不去,險些要了我的命。”
“機密。”溪客一笑。
“成,我是外人了。”
李焉識頗是無奈地點了點頭,接過她遞來的荷包,開啟看了看,是尚算厚實的一打銀票,以及一隻細口瓷瓶。
“這是什麼?”他捏著瓷瓶問道。
溪客道:“喬玉書託我給你帶的藥。藥費從這裡頭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