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他一笑,很無力。小男孩大約七八歲左右,粗糙的小手透露出他超越年紀的勞碌。
“跟我來!”他拉著我,頂著烈日走了一段路,進去一間茅草搭頂的木屋。
木屋中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張桌子,圍著一條長板凳。他讓我在床上坐著,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給我。我來不及道謝,貪婪地喝光了水,又連喝了兩杯,才感激地對他微微一笑說:“謝謝你,小弟弟,我覺得舒服多了。”
小男孩靦腆地收好杯子,靜靜坐在一旁,又難掩好奇地偷偷看我幾眼,又為自己這樣不禮貌的舉動感到赧然。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我叫更達。”回答得很恭敬。
“更達,家裡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父母呢?”
他晃晃小腦袋,用不合年齡的成熟口吻說:“我爹孃都死了,只有奶奶和我。奶奶到山裡找野菜,要過一會才會回來。姐姐,你肚子餓了嗎?我留了一些菜等奶奶回來一起吃,如果你肚子餓了,我先去弄一些飯菜給你。”
說著跳下床奔到後頭,不一會端出一碗白米飯和半碟醃過的醬菜。
“姐姐,你餓了吧?快吃!”他把飯菜擺在我面前,殷勤的催促我吃。明亮的眼眸充斥著真誠,卻掩飾住對白米飯的殷渴。
我搖頭,不忍心吃掉這頓可能是他省下自己那份的珍貴晚餐。那碗白米飯太過晶瑩了,反射著更達的瞳光,讓人感覺到它的萬分寶貴。
“謝謝你,我不餓。”我笑著搖頭,藉故走到後頭。
後頭很窄小,看樣子是廚房,用木板拼成的桌臺上擺著半碟醬菜和不到半碗的糙米飯。我靜靜站了一會,若無其事的回到前頭。
“姐姐……”更達看看那碗飯,又看看我,顯得不安且不知所措;眼光裡明顯有著很深的卑微,為他傾其所有竟只得如此的寒酸感到卑怯。
他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怕傷害到他,蹲到他身前,微笑的解釋說:“你別誤會,我現在真的不餓,我們把飯留著,等你奶奶回來再一起吃!”
“嗯!”他用力點頭,釋懷笑開。
我走到窗前眺望,那荒涼貧瘠的景色,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綿延千里皆是這等農事荒蕪的景象。
“更達,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看著窗外問。
“我們這裡叫綠石村——”更達搬了長板凳,擠到視窗來,小臉挨著窗說:“你別看它現在這樣,聽奶奶說,從前這裡不是這樣的,到處一片綠油油,有好多美麗的花草,但自從新王爺即位以後,就變了。”
“新王爺?”
“對啊!新王爺即位以後,不斷增收稅賦,且連年派兵征伐,村中一些年輕力壯的人都被官府強押走了,我爹爹就是如此一去不回的——啊!”更達說著,突然警戒地看看窗外左右,察無異狀後才拍拍胸口放心的說:“我差點忘了,奶奶交代過我,不能亂說的,如果被官府聽見,會被抓去砍頭的!”
我失笑,摸摸他的頭。
“姐姐,你看!”更達指著東南方渺遠的天空說:“往那裡走去,就可以一直走到京城。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不知道村子外是怎樣的地方;但我想,一定很美很美。奶奶跟我說過,京城是一個很美的地方,青山綠水環繞,食物也多得吃不完……”他眼光迷濛,充滿了嚮往。
我隨著他的嚮往,也怔怔望著那彷彿遙不可及的天堂。
昨晚那股怪異的風,扭曲了時空;我的存在,也因此銜錯了時空。滾著銀光的那圈深邃,將我捲入時光的逆流,一場沉墜醒來,我掉入了不知名的古代。
世紀末,總有許多狂想會被預兆;日蝕、月蝕、洪水、海嘯——天地間的變化悄悄出現了差錯,什麼都可能存在,什麼也都可能發生。
我耿耿於懷的那平空消失的記憶和日子,在此際的境遇下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整個宇宙,整個人生,就是一場混沌與荒謬,卻又在無知中,運轉著種種的可能。
而我,是切切墜入這不知名的古代。
我想起徐少康。他一定很擔心;我,又再度失蹤了。
失蹤?我跳起來!我也曾那樣平空失蹤過一次,而那段日子和記憶事後都平空消失掉……有個印象隱隱在蠢動,湖水、樓閣……“姐姐……”更達怯怯地喊我一聲。他被我猛然的舉動嚇到。
我乍然一醒,怔怔地沒說話。
天黑以後,更達的奶奶總算回來。看見我,她楞了很久,直睜著眼,滿是憂懼惑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