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語氣在周義生聽來已經是一種徹頭徹尾的警告。那是蒲觀水在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告誡周義生,不要提出任何別的“過分想法”了。
“大人,小人決不敢給您添麻煩。這次能回來救我家人,小人已經感恩戴德了。”周義生連忙斬釘截鐵的答道。真心說,這也不是什麼客套話。蒲觀水不讓周義生回家,周義生就得老老實實聽從命令。哪怕是家鄉近在咫尺也不行。不然的話,新軍嚴酷的軍紀決不會放過周義生。安徽新軍號稱“新軍”,但是和其他老式軍隊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聽了這話,蒲觀水面沉似水眉頭微皺,魯正平繃著嘴,臉上浮現出慍怒之色。倒是章瑜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是順耳。於公於私,章瑜都不想去救人。於公,把船隊牽扯進毫無必要的麻煩裡面去只會影響部隊的計劃。大家都是災區,誰救誰啊?若是這劉家鋪和現在的鳳臺縣一樣,鳳臺縣的情況如同劉家鋪一樣,章瑜首先就能肯定,劉家鋪絕對不會派船去鳳臺縣接人的。至於拯救鳳台的災民,劉家鋪不趁火打劫就不錯了。
於私,章瑜認為當兵吃糧雖然天經地義,但是這糧草裝備都是當官的籌措來的,當兵既然吃了糧,那就基本上屬於當官的財產了,給軍官們賣命也是天經地義。軍官不吭聲,哪裡有當兵的自作主張的餘地?周義生這種知分寸的態度在章瑜看來可以當作楷模。而魯正平這種心態就是一種無法無天的模樣。
“章隊長,我想和新軍的兄弟們一起說點事情。”蒲觀水對章瑜說道。
章瑜覺看著蒲觀水的神色,已經猜道了蒲觀水的心思,他正色說道:“蒲協統,我的任務是按時接送大家。你不要讓我為難好不好。”見蒲觀水沒有說話,章瑜就知道自己的話沒有打動蒲觀水,他接著說道:“蒲協統,制定計劃的時候你可是在的。你若是當時就想幫這些災民,你為何不當時就直說。而且陳旅長若是當時就想幫這些災民,以他直爽的性子,他當時就會提出來。現在你想起幫這些災民了,但是計劃怎麼辦?蒲協統,你幫了劉家鋪這裡的災民打了圍子,要不要幫下一處的災民?你這一處一處弄下來,這計劃還要不要執行了?”
蒲觀水沉默的聽著章瑜的話,他頃刻間只感到一種極度的無力。章瑜說的沒錯,若是他一處處的把災民都給救了,原本得計劃根本就來不及執行。更重要的是,蒲觀水自己也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完成這些工作。官府肯定是考不上的,必須藉助保險團的力量才行。可現在保險團根本不受蒲觀水指揮。指揮權在章瑜手裡。章瑜如果不同意,那蒲觀水只能靠新軍的官兵。新軍的官兵們肯不肯賣命的為災區百姓破圍子?蒲觀水看了看旁邊謹小慎微低著頭的周義生,心理面基本不抱任何幻想了。
可即便理智上能夠理解當前的情況,蒲觀水的胸膛裡面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對他說著完全不同的話。“為什麼不試試看呢?陳克在鳳臺縣就能弄出那麼大的事情,甚至眼看著就能戰勝天災。為什麼自己就不能拯救新軍兄弟們的鄉親呢?沿途能拯救投水自殺的人,就不能拯救這些敢去打圍子的百姓麼?”
心裡面的這些話讓蒲觀水胸中生出一股火燙的東西,讓他坐立不安。素來軍容整齊的蒲觀水騰的站起身來。手指摸著緊緊扣著的風紀扣,幾乎想把它給解開。要從洋人手中把中國救出來,難道首先不應該把這些百姓從死地中救出來麼?但是,人呢?槍呢?怎麼告訴跟著自己的兄弟們說,“你們要為百姓去戰鬥,去死?”
章瑜緊緊盯著蒲觀水的動作,見蒲觀水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他也不再逼問。章瑜出身小吏家庭,家庭一直教導他怎麼猜度那些身居高位人的心思。到現在為止,只有人民黨裡面幾個身居高位的人他看不透。其他人的心思章瑜還是能猜透的。只要讓蒲觀水心中的這股衝動消停了,現實總是會讓蒲觀水安靜下來的。那時候蒲觀水需要的只是一個說服蒲觀水自己的藉口而已。而這個藉口章瑜已經幫蒲觀水想了好幾個。到時候看蒲觀水的心思,一個個拿出來試,總有一個能讓蒲觀水找到臺階。接下來,章瑜完全按照計劃行事,送人接人就行了。
所以章瑜靜靜的等著,一聲不吭。
“大人!請救救我們鄉親吧。”會場上突然爆發出一聲悲鳴。喊出這句話的不是周義生,而是周義生的三哥周義正。他和弟弟被一起帶到這裡之後,他始終沒有敢說話。這群陌生人一個個衣著整潔,氣色很好,舉手投足之間有著見過大世面那種人的自若。被飢餓折磨了許久的周義正根本不敢插嘴。但是聽著這些人說話,竟然有不少人試圖救百姓,試圖想幫百姓打下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