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那細長的針頭扎進她白藕般的手臂,忍不住倒吸冷氣。
醫生直拍他的肩膀說:楊先生,你不要太緊張。
他怎麼能不緊張?
她怎麼會這麼磨人?
熱度退後轉成傷風,柯尼卡不見轉醒,因為頻繁的打點滴,雙手手背全是青紫針痕。她的意識漸漸顯出混沌,楊初一站在她跟前,她也只是微微睜開眼,卻認不出是誰。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夜裡她忽然在虛夢中醒轉。朦朧中,自門縫外往房內投下一線白光,光上有人影閃動,她以為自己眼花,把眼睛閉上再睜開,果然什麼也沒看到。再閉上睜開,依然什麼都沒有。
清晨朦朧,翻身間兩眼睜開,剎那間再次幻覺凝聚,似是有一道人影立在她蓋著床單的腳邊,半透明的長身,幽然黯淡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在夢中,她不禁囈語:“安子恩……安子恩……”
那個身影俯下身來,握住她的手,把臉頰貼在她的掌心,合上眼輕輕摩挲。
她人在迷糊中,腦中卻有個念頭,安子恩何時有胡茬了?
他的下巴有著烙手的胡茬,弄在她的手心,癢癢的。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想要將他看真切,可是,她虛弱的連抬頭的動作都做不了。
好半晌,暗啞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我真恨你。”
他輕吻她的指尖,每一根,然後輕輕啃噬,迷迷糊糊的帶著一點疼,一點癢。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不要這麼不負責任,招惹了我,然後就想一走了之嗎?”
微微暗啞的聲線透著無人知曉的無奈。
她惶恐、不解。她想說,她都沒有恨他,他為何要恨她?
可是所有的話到了口邊,最後只剩下反覆輾轉的三個字:安子恩……
楊初一輕輕的坐在病床邊,她靜靜的躺著,口裡不時的囈語著,最多的時候也是在叫安子恩的名字。
床頭燈光線柔和,她的臉色仍是煞白,看不出一點血色。她的眼角時不時溢位點淚花,他用拇指輕輕替她拭去。他想著,膠捲兒啊,你有多愛那個男人?就連夢裡也會讓你這麼痛苦,也會讓你對他念念不忘?
他沒法再去罵她,再去跟她生氣。與這些相比起來,反倒更加心疼她。
她昏睡的時候除了叫安子恩,便是叫爸爸、媽媽。她喃喃叫著媽媽的時候,表情一瞬間稚嫩委屈的像個小孩,堪堪的讓他的心開始發顫。
他已經三十一歲了,過去的三十一年裡,他第一次遇到這麼一個女人,從此再也移不開眼,更挪不動心。
他一直抱著複雜的情緒,就這麼斷斷續續的與她牽扯著。他們之間像長了一株藤蔓,柔柔弱弱,彷彿隨時可以斷去。她與他身邊時常圍繞的那些女人不同,他們之間一直是他在主動。他於她,好像永遠是可有可無的。
不論是對人還是對事,他向來享受掌控的感覺。他一直認為,她這樣的女人是他從未碰到過的,也只是新鮮罷了,她與所有圍在他身邊的女人一樣,於他都是毫無意義。
他慢慢的發覺自己太過於在乎後,卻慌亂的發現,他對她而言,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是。他在她眼裡,只是另一個男人的替身而已。
他很想剜去這雙眼睛,從頭至尾,她迷戀的不就是這雙眼睛嗎?
她為了一個男人將自己弄成現在這樣,哪裡還有當初對他的淡漠和冷清?他分不清是胃部還是哪裡,像是絞著一般,無比疼痛。到了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他用她的手機撥通了安子恩的電話。
安子恩知道是他之後,沉默了很久,最後無比頹然的拜託他:楊總,卡兒拜託你了,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安子恩。他吼出那個人的名字,他說:我一直以為你很有腦子的,我錯了,你真是愚不可及!
聯姻根本就是個幌子,就算不聯姻,你們安家也垮不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你不是說有多愛她嗎?你不是說她有多重要嗎?怎麼這會兒,阿貓阿狗的,什麼都比她重要了?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失去了風度,毫無禮貌可言,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痛痛快快罵一頓,或者,他能將安子恩從手機拖出來打一頓。
安子恩一直一聲不吭,到最後,再三拜託說,楊總,照顧好她。
他咬著牙,恨恨道:從今以後,她與你無關,她由誰照顧,輪不到你操心。
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