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轉到吏部。為人極是好的,專一濟貧救厄,積的今年八十多歲,耳不聾,眼不花。總是一個佛心厚道的人。老爺要拜他,小的先為傳帖。”孝移叫德喜兒取出護書年家眷弟帖,並土物四事,付與張升。
一路出的院門,轉個彎兒就到柏公門首。看門的乃是一個半痴半跛的五十歲老奴。班役高聲說道:“有客來拜,這是帖兒,傳進去。”老奴扭嘴道:“我不管。”班役向腰中摸出十個錢,遞到手裡,說道:“這是你的門包。”老奴咥的笑道:“爺在廳院,跟我來,不怕狗咬。”原來二門內,鎖著一隻披毛大獅子狗,老奴抱住狗頭,說道:“你們過去罷。他不敢咬,我矇住他的眼哩。”班役執帖,孝移隨著。德喜兒抱著土儀,躲著狗,也過去。班役見柏公說道:“譚老爺來拜。”柏公猜著是新住的客,手執柺杖相迎。譚孝移一看,乃是黃髮皺面,修髯彎背,一個壽星老頭兒。譚孝移進廳為禮,那老者卻杖相還,兩人互相謙抑,僅成半禮。柏公又謝了厚賜,分賓主坐下。
這邊是高聲說些“居停異地,還得打攪數月”。那邊說“草榻棲賢,只恐有褻起居”。柏公喚茶,只見一個垂髫婢女,一盤捧著兩蓋碗茶,在閃屏邊露著半面。柏公叫道:“蝦蟆接茶來。”那老奴方舍了狗,道:“你敢動麼!”站起身子,一顛一顛上廳來。接盤在手,分賓主送訖。茶畢,即行起身。一送一辭,老奴仍自抱犬,柏公仍自攜杖,送至大門而別。一來交淺,本無深言,二來一個聾瞶老翁,孝移亦不肯令其疲於睹聽。
回至讀畫軒,班役便催寫拜客單兒。孝移道:“明晨拜客,不過兩個地方,不用開單。待我晚上尋思,再酌度。”班役道:“老爺到京,辦理功名,貴省在京做官的極多,各處投上個帖兒,也是一番好拉扯,為甚的只一兩處?”孝移道:“我只揀實有相與的走走,別的素日無交,不敢妄為起動。有翰林戚老爺,那是舊日同窗,極相好的。有兵馬司尤老爺,是同街的鄉鄰,也極相好。我帶著他兩家平安家信,這是一定要拜的。
至於別的老爺,我卻知道他的官爵,他全不曉我的姓名,如何敢去?如何肯去?我想明日先不拜客,我有一處地方,一定先要到。”班役問道:“何處?”孝移道:“要到鴻臚寺衙門。”
班役道:“拜客是到各位老爺私寓,沒有上衙門拜客的理。”
孝移道:“不是拜客。先人曾做過鴻臚寺,雖隔了數輩,到底是先人做過官的地方,一定該望望。原是後輩兒孫一點瞻依之心。”長班道:“老爺說的很是。”
到了次日,長班早飯後來了,鄧祥套車已定,孝移上了車,德喜跟著,直進正陽門,上鴻臚寺來。長班引著進了角門,到大堂,看了匾額。孝移自忖道:“先人居官之地,後代到此不過一看而已。這個不克繩祖的罪過,只有己心明白,說不出來。”
因此一心只想教子讀書成名,以幹父蠱,別個並無良策。出了鴻臚寺,徑坐車回寓。及至到了花園,日色下午。柏永齡差人送伏醬一缶,臘醋一瓶,下飯鹹菜四色,以表東道之情。德喜與了來人賞封而去。
次日晨後,班役隨路買了手本,孝移寫了拜名,徑上戚翰林寓處。班役領車到門首,投了手本。管門的說道:“內邊會客哩,把老爺的帖收了,客去就請會。”豈知戚公看見同鄉厚友的名帖,飛風出迎,只聽得走的響,說道:“請!請!請!”
一徑接著,便拉住孝移袖口,口中說著“幾時進京?”腳下已過了幾重門限。上的廳來,孝移見廳上坐著一位青年官員,戚公便道:“這是複姓濮陽的太史老先生。”孝移忙為下禮,濮陽太史慢慢的答了半揖。這孝移方與戚公為禮。戚公讓孝移坐了陪位。濮陽公問道:“這位尊姓?”戚公代答道:“這是敝鄉親譚公,表字孝移。”濮陽公諾了兩聲,仍向戚公道:“適才沒說完。我們衙門,向日前輩老先生館課,不過是《昭明文遜上題目,《文苑英華》上典故。那些老先生們,好不便宜。如今添出草青詞,這館課大半是成仙入道的事。即如昨日,掌院出的是《東來紫氣滿函關》,即以題字為韻。向日也只說是老子騎牛過函關,昨晚查了一查,方知坐的是簿什麼。。什麼車?”戚公向孝移道:“孝老說一說,是簿什麼車?”
這孝移天性謙恭,怎敢在太史公面前講學問,俯躬答道:“不甚曉得。”這戚公見濮陽公光景,心中頗覺不耐,又向孝移道:“當日同窗時,你就是我行秘書,有疑必問,你宗宗兒說個元元本本。今久不見面,又不知如何博雅哩。的確老子所乘是什麼車?”孝移踧踖答道:“像是簿軬之車。”濮陽公答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