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好見血而悅於戰,當時的天君因為魔界屢戰屢強而終日愁眉,最終下定決心請梧桐谷中那位深居簡出的神君以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布出一個陣法,在兩軍對戰至關鍵當口忽然開陣,目標正是箜篌石。
據說那位神君交與天君陣法時曾因卦象模糊面有遲疑,然而抵不過天君苦求相請。最後卦象果真靈驗,魔界箜篌石被毀,地獄被迫縮減成原來的二成,魔界眾多魔物無以後繼大半覆滅,最終隨著地獄退入狹隘地界才得偷生。天界卻也付出代價,三成仙兵受陣法所累被直接抽乾,天君身死,三界震盪。但因著魔界自此一蹶不振,天界仍算是得利一方。
就如天界耗費如此代價欲毀滅箜篌石一般,魔界無人不想得到箜篌石之力,藉此而成大道。然而即使是魔界歷史上最強大的魔王,也因著恐怖的威壓而無法接近箜篌石周圍一丈區域,更不要說謀求力量。魔界大傷元氣,天界卻也受難不輕,於是混亂的戰場上沒有誰發覺箜篌石並未全部消亡,而是有殘餘自戰場落入下界,一處天魔交界之地。
那個地方叫蝶途山,當時世間第一隻淬蝶將將成仙不過萬年,這座荒山受靈氣滋潤也不過萬年,卻已有青山碧水,雲影浮重。
那些殘損的箜篌石不過指尖大小的一塊,正好落入一朵紫花的蕊芯。那紫花是一株並蒂花裡的一朵,另一朵卻是雪一般的白色。
而身周這片依舊荒涼的山巔,也不過盛開了那麼二三株,帶著與這片悽荒格格不入的生機勃勃,就如這座原本荒蕪的蝶途山。
當時的箜篌石殘損成那般模樣,其中僅存的一息神識奄奄欲散。然而就是落入花蕊的那一瞬間,它驟然感受到一股世間罕見的至純靈氣,從花芯源源不斷的湧了出來,瞬間啟用了它求生的意識。
在後來一段相當長的日子裡,它都只是本能一般的拼命吸取接納那源源不斷的靈氣。神魔之息相沖,靈氣與妖氣卻是不同,即使吸收了,對身體的損失也遠遠小於它帶來的好處。只是這世間能供給箜篌石這種程度的魔物的別種力息一隻手就能數的出來,若不是此番機緣,大概它也只有靜靜等待消亡的命運罷了。
十餘萬年就這樣毫無起伏的過去,它的意識重新歸位,形體終於一點點恢復、漸漸生長,最後在將近一個巴掌大小時沿著花瓣滑落草叢。隨後它終於察覺到那靈氣的來源就在咫尺,小心的探出一點神識觸及旁側區域,單薄的靈氣包裹著一團小小的軀體,翅翼猶在微顫。
——那是一隻淬蝶。
淬蝶,這種它也僅在第一隻淬蝶飛昇時用神識查探過一次的靈物,此時卻以一種微蜷的姿態縮在這朵迭荼花根處。
它終於明白這幾株迭荼花是因何而開。
然而此時籠罩在神識中的這隻淬蝶卻已經孱弱到幾近退化的地步,身上的靈氣只餘薄薄一層,意識因為長久的靈氣被奪而朦朧不清。它想起十幾萬年前至今幾乎本能般全無顧忌的靈力吸收,直到此刻才終於冷靜下來。
如果照著之前的那種方式繼續吸收靈氣,它大約能在兩萬年內恢復原本的七八成力量——能夠儲存下來的那點指尖大小的原身是它的部分根源,之前有十萬年都是在修補它。餘下的部分雖然體積不小,但卻沒有多少力量。
但到了那時,這隻原本已近飛昇、如今卻被奪息攝神以致如今奄奄將死的淬蝶,一定會死。
它明白這世間有因果迴圈,畢竟它源自創世神,又看過那麼多年的世事輪長。就如想獲得什麼就一定要付出什麼,區別只在於這些東西對你而言有多重要,進而能否讓你意識到你的付出。甚至越是接近所謂天道者,便越是受這因果束縛。它就像自然衍生變換的法則,說法不一爭議不休,但沒有誰能真正忽視。
就如創世身歸混沌之前曾留下一言,道日後若有大成如他者,皆少沾是非誤陷因果,並非是大成後便立刻看透世事無心無情,而是一句奉勸。
奉勸那些經歷磨難終成神魔的生靈,因果迴圈一樣會束縛他們,甚至比起凡人某種意義上的因力微言輕而代價較小,因果帶給他們的傷害,可能是再無挽回之力的。
所以它看著這隻小小的淬蝶,略有遲疑。
然後,作出了決定。
於是後來用了幾十萬年的時光,它才將形體恢復到之前計劃的那個程度。比起當初在魔界被困時那漫長的歲月,此刻的他耐心的甚至是悠閒的等待著自己的恢復。而那些強烈的幾近瘋狂的欲|望執念,就某種意義上來講失去了繼續的動力。餘下的,被它小心的壓抑收起,尋不到半點存在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