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雖然已停了,但北風呼嘯在廣場上,地上的積雪被吹得打著轉兒縈繞飛舞在他們周圍,捲起成綬帝的龍袍,袍角獵獵翻飛,他不過是負手站著,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不過漆黑如淵的眼中滿是無力和挫敗。
少年這幅樣子很容易激起女人母性的溫柔,泠然不免從心底生出一股憐惜之意,道:“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也有他的執念,皇上認為太傅的弱點和執念是什麼?”
成綬帝目光閃了閃,“他對襄王十分寵愛,幾乎是言聽計從,可王兄一直是他的驕傲,成不了他的弱點太傅想做皇帝,就算襄王兄不想做太子,也不會去反自己的父親,不是麼?若襄王不再讓你插手此事,你……會怎樣?”
他分明連她也懷疑上了小小年紀,就有了皇帝的通病——疑心病啊
泠然微微搖頭嘆氣,“自古以來,想做皇帝的權臣們無不想盡方法要證明自己是天命所歸,甚至人為製造各種天降祥瑞,或者讓人煽動百姓上所謂的萬民書之類。皇上您現在無權無勢,武將們為了保命倒戈於他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目前的情勢下,我想,還沒有大臣會明目張膽說要皇上您遜位,請太傅稱帝吧?”
成綬帝目光又閃亮如黑曜石,口氣中也有了信心,“如今四海承平,人心思安,就算楚派大臣有那個心思,暫時也不會宣之於口的。”
“所以皇上放心,楚留香不但不會殺他們,還會讓別人看見,支援他稱帝的人不會有不好的下場”
成綬帝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你真心幫朕?”
“我與楚玉在一起,如今是他們掌控天下,皇上認為他會讓我拋頭露面來跟您開這麼大的玩笑麼?”泠然沒有一絲畏懼。
眼前的女子語調輕快而明朗,目光坦蕩,素面朝天俏生生站在風雪之中,像一朵冰山雪蓮,出塵而高雅,似乎天生一份讓人親近和信任的氣度,少年忽然覺得自己生出的疑心實在是褻瀆了她,脫俗的容顏上緩緩浮起兩片紅雲。
泠然一笑,“皇上不是說這一次石彪不知為何極力主張要殺了他們?以後再見到太傅,皇上也要表現出跟他們一樣的主張才好。”
“為何?”成綬帝不解地問。
泠然當然不能告訴他石亨是歷史上奪門之變,南宮復辟的首腦,楚留香必然也知道此事,表面上楚派跟石派連枝同氣,不過內中也是互相防範的,這一點從上次楚玉告訴她故意養大石氏兄弟的脾氣和罪名,等著收拾他們的時候就可以看得出來。
她轉頭看了看那群垂頭瑟縮著站在遠處寒風之中的兩排宮人,陸子高和蘇小序夾雜在裡頭翹首相望,神色間已帶了幾分焦急。
小太監們雖然不敢過問政事,其實也是很敏感的,估計在為她的無知無畏擔憂呢
泠然朝他們微微一笑,又對成綬帝道:“奴婢以為,真正親政的象徵就是掌握兵權奴婢對朝廷大事不懂,不過也知道天下兵馬分別由五大都督府掌管,兵部的職責不過是考察軍官的升任調遷,釋出一些軍事政令,並無統兵之權。以前虎符應該是由皇帝親掌的,現在五軍都督府都由誰掌握呢?”
“表面上自然還是聽令於朕,不過親政前朕的詔令都是由太傅釋出,一切都成了空談。目前中軍都督府是楚玉掌控,右軍乃石氏兄弟掌控,左軍和後軍兩個根本就是太傅的囊中之物,原先只有前軍都督府真正出了幾員名將……和對朕還保有忠心。”
換言之,天下兵馬,楚家牢牢掌控在手上的已經有五分之三,皇帝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前軍都督府的勢力,否則一點機會也不會有。
泠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皇上不如連夜召見石家兄弟,跟他們‘密謀’,極力主張要殺了趙輔和彭倫,由他們再來接管前軍都督府。”
人心總是貪念不足,像石亨石彪那樣狂妄的人權利慾必然極大,皇帝提出讓他們執掌前軍都督府,真能成事的話,他們手上的兵權就足以和楚家抗衡了,怎麼會不同意?也許還欣喜若狂呢更何況早先不知為何石彪已經擺明態度要弄死彭倫
不過相比起讓石家兄弟再執掌前軍,楚留香肯定更願意留下趙、彭二將。
成綬帝一聽,如醍醐灌頂,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興奮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真是好主意”
泠然見皇帝一點就透,掩嘴一笑道:“我們不宜站在這裡談太久,皇上先去部署,奴婢這就回轉乾西五所看看李姐姐,到時還麻煩皇上為她做主。”
成綬帝正想問是什麼事要他做主,泠然已向他行過禮轉身走了。
離宮時走